对于女儿的选择,母亲持有不同的意见,她认为顾宗仁家庭出身好,经济条件优越,而且年纪轻轻就展现出了他个人的才能,会讨姑娘们喜欢……然而,天娣不想听下去,她直接跟母亲说:我已跟有水约好明天去大队开结婚证明。
天娣上次去大队开结婚证明没跟母亲说,是怕母亲反对她早婚,现在她感觉到苗头不对,有必要在母亲面前提她的婚事。其实,就算天娣不提开结婚证明的事,母亲也从顾宗仁口里得知。顾宗仁说他吩咐文书不给天娣出具结婚证明,是考虑到她还年轻,不想她过早结婚,生孩子,他要把天娣培养成为大队或更高层次的干部。天娣妈信以为真,脸上露出了菊花般的笑容,连连躬腰感谢顾宗仁。
之所以天娣妈端坐在大厅等女儿回来,除了问她为何不写批评文章之外,是想趁此机会跟女儿说顾宗仁是个好同志、好青年,找对象就要找这样的人,同时要提醒女儿找对象要考虑清楚自己的将来。
天娣妈正想张嘴说话,但不知怎样,嘴巴却突然僵硬起来。原来,她看见女儿的目光如同一把锋芒的利剑架在自己的脖子上,为了避开这锋芒的目光,她转过身去,在厅里踱来踱去,似乎在思考着什么。天娣觉得不对劲,上前抓住母亲的手臂猛地摇晃:妈,我死也不会嫁顾宗仁!
不知是求情还是什么,反正这话如同一坛醋酸灌进母亲的心窝,让她全身的骨骼软化。不过,在天娣说出与有水登记结婚的那一刻,尽管母亲的脸上没有流露出愉悦的神色,但不流露并不说明她反对女儿嫁给有水。在村里头,人人都知道她视女儿为心肝宝贝,女儿说了二,她不会说一。之前,她跟女儿说过,你已是个婷婷玉立的姑娘了,父母也管不了你那么多了,你喜欢嫁给那个白马王子就由得你自己选择。
天娣妈慢慢转过身来,两手搭住女儿的双肩,泪湿眼珠的凝视着即将成为他人媳妇的女儿,嘴唇颤动了几下又突然静止不动了。她生怕自己站在女儿面前控制不了情绪,便随手拿起笤帚走出门口,自言自语:唉,老古也是的,怎么到现在还没有消息?
也许天娣看出了母亲心事重重,她跟着母亲到了门口,并抢过母亲的笤帚争着扫地,一边扫,一边笑问妈是不是舍不得女儿嫁出去。天娣妈坐在门口的石阶上,视线对准女儿,内心就像山上的树枝摇来晃去,喃喃说:天要下雨,女儿要嫁人,由不得父母舍不得啊!天娣扔下笤帚走到母亲身边坐下,左手搭住母亲的手臂,她说她嫁给有水不是一时冲动,是深思熟虑过的,叫妈别替她担心;她说她会同有水同心协力,尽快改变贫穷落后的面貌。天娣妈唉叹一声,摇了摇头,她认为讲起来容易,做起来难,要想改变贫穷落后的面貌比登月还难。
回到屋,天娣妈向女儿透露:我跟你爸商量过,若顾宗仁不肯放人,就在县城给你找个国营单位……未等母亲作出解释,天娣就站立起来,嘴说,我不去!我一生一世不离开有水!天娣误会了父母的意思,父母的想法是:假如有水在家种沙糖桔挣不到钱,至少天娣有份稳定工作照顾家庭,也好养儿育女。
事实上,母亲由始至终都没有使用命令式的语气去跟女儿说话,一直都是呵护着女儿,尊重女儿的选择。见女儿鼓起腮帮不高兴,她只好转身走入厨房干活,打算后天周末等老古回来再同女儿面谈。
当晚,老古突然从县城赶回家,他踏进家门的时候已是深夜。他第一时间轻轻推开女儿的房门,见女儿睡着了,想了想,便退了出来,转入自己的卧室,见老婆同样睡得像猪一样香甜,他不想打扰老婆,跟着退了出去。反正,他今日没有心情跟老婆做爱。从卧室出来后,他在沙发上躺了下来,他好困,想抓紧时间睡一会儿。怎知一闭上眼睛,早上那个活灵活现的人物就在脑子里活动,敏感的说话就像大海的浪铺天盖地而来。见睡不着,头疼痛得很,他干脆泡上一壶功夫茶,想用茶叶内含有的咖啡因去兴奋一下脑子。只一阵功夫,阵阵的茶叶清香在厅中四处飘逸,一缕一缕热腾腾的水雾,像蛇般扭曲着爬到他的脸庞上。水雾就像南方的一股潮湿空气,把他低迷的情绪笼罩住,让他有点惆怅的感觉。
天娣是在朦朦胧胧的睡梦中被急急回来的开门声以及脚步声吵醒的。她初时以为是爷爷回来,当起床轻轻推开窗门,才发觉是老爸。今天不是周末,老爸破天荒第一次跑回家来,而且脸上的神色不像往日那种神气兮兮,肯定是发生了什么事。天娣屏住呼吸,透过门的缝隙窥见老爸坐在椅子上。老爸将右腿架在左腿上,悠闲地抽着烟,一边品茶,一边在看《参考消息》报。看他今日的神态,品茶、看报纸似乎不是他今日的主项,因为他不时把目光瞟到女儿的房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