詹斐笑着将那七八个衙役打量了一圈,挑中了一个最矮小瘦弱的,冲他一招手道:“这位兄弟,楚兄请你过来一下。”
尚书公子的吩咐,即便不情愿,也不耽误这捕快颠颠跑来。楚彻指着詹斐,对谄媚笑着的捕快说道:“听他的。”
詹斐则轻拍了一下捕快的肩,说道:“烦请您往这桌子底下钻一遭,可否?”
小捕快的笑僵在了脸上,一咬牙,还是依了,矮下身往桌底下挤去。两张桌子虽拼在一起,但中间桌腿横梁却将空间分隔开来了,人只能缩在一张桌子下的空当里。那小捕快拼命缩成一团,勉强将身子钻了进去,被浓重的血腥气熏得晕头转向,一抬头却磕上了桌沿,疼得眼中闪泪花。
楚彻见状,抓住他的手臂,一把将人拽了出来,道声“辛苦”,转向詹斐道:“你瞧见了,他高只五尺,又身量瘦小,挤入桌底尚且如此费力,还动弹不得,凶嫌能藏在底下轻易刺出这一刀,难不成只是个少年?”
“不像,若是少年人,哪里来的臂力腕力将尖刀扎入死者的胸口呢?我倒觉得应是个臂力超群的,至少是青年人。”詹斐思索着,压低声音对楚彻说道:“简书,令这几位捕快大人拘住现场人群勿要乱动,咱俩去旁边的摊子问问。你先将这身皮换下来。”
楚彻点点头,对那瘦小捕快道:“这里你先管照着,切勿让人走脱了,有劳了。”交代完,便挤过熙熙攘攘的人群,寻了个僻静处,解下腰刀,脱下捕快那一身暗红色外罩衫,翻个面提在手里,只着一件黑色长衫,衬得整个人愈加长身玉立。略整一下衣冠,便随詹斐冲着对街卖首饰巾帕一类小零碎的商贩走去。
“简书,我看这支簪子不错,不如你买了,赠给心仪的姑娘?”詹斐拿起一堆粗制滥造中品相尚可的束发银簪,做出一副细细端详的模样。
“子圭兄,楚某并无心仪之人,玩笑请适度。”
“可简书如此般人物,定有人心仪你!罢了,那我买了,等遇到了,让她赠与你。”詹斐说着,从怀里摸出个鼓囊囊的荷包,拿出一锭银子,把荷包塞入楚彻怀里,“简书下次可要当心,再把荷包落下,可就没人帮你拾了。”
楚彻咬牙切齿道:“那我还要多谢你了!”
“不客气!”詹斐笑出一口白牙,转向那小贩,晃了晃那一锭银子并那支簪子,“小哥,你成日家在那屠户对面摆摊,可与他相熟啊?”
小贩看向那一锭耀眼的雪花银,咬咬牙,终是摆出一副笑模样:“熟,怎么不熟,这屠户姓葛,街里街坊,平时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关系都不错,不错,呵呵。”
“简书,我觉得这簪子做工粗糙,咱们去别家看看?”
“公子且住,葛屠户凶悍蛮横,仗着他有把子力气,哪个商贩没被他占些便宜?我的簪钏耳环不知被他白拿了多少!大家也是敢怒不敢言。今儿个他死了,都是松了口气,只是没人敢说罢了。”
“哦?这么说整条街的人都与之结仇了?”
“是啊!他每日就卖那么零零星星几块肉,正午及晚间早早儿便收摊回家了,有想避开他早些归家的,奈何又不能舍那几个时辰的生意,便只能糟他欺压了。”
“他每日正午黄昏都会尽早归家吗?”楚彻问道。
“是啊!中午回来的还很晚呢!”小贩眼神闪烁,压低声音道,“被家里的婆娘拌住了脚呗!娶了那么个漂亮老婆,哪可能放心啊!啧啧。”
楚彻看那小贩猥亵神色,一脸嫌恶,从詹斐手中抢过银子,掷了过去,将詹斐拉走了。
“那位娘子的审美还真是别具一格,简书兄,你说是不是?”詹斐笑得也有些促狭,奈何底子甚好,比那小贩顺眼许多。
“别胡说,死者正午回家,要晚些才开张,足够凶嫌趁人不备躲入桌下了。”楚彻瞟了眼詹斐,却看到他仍拿着那支银簪把玩,皱起眉道:“你怎么还拿着那破玩意儿?”
“花那么多钱卖的,还扔了不成?”詹斐将簪子在手指尖一转,插入发中,笑道,“说好等着中意简书之人呢。”
“只愿心仪我之人品味能比你好些。”
“这话可伤心了,你让我这卖字画的怎么做生意。”
“你生意本就不怎么样。”
二人唇枪舌战之际,也将这街上人心惶惶的情况看了个清楚。方才行走往来的人不见了踪影,只有些货品尚未售完的商贩牢牢守在自家摊位前,防止有人顺手牵羊,却不时在好奇心驱使下往捕快围着的方向张望。虽说是“盛世无饥馁”,街边乞丐显然是被这突发事件影响了生意,都是无精打采模样。
詹斐似乎是对其中缺胳膊断腿之人极有兴趣,看了一路。
“子圭是在怀疑凶犯身有残缺吗?”楚彻会意,低声问道,“可乞丐如此贫寒,能拿出一两银子?”
“简书此言差矣,上街乞讨之人可真不一定穷。”詹斐回答道,想了想,又补了一句,“赚的比我多。”
“任个人就赚的比你多。”
“粗茶淡饭,素服布衣,浊酒一壶,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