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上一次和方澄见面已经过了一个多月了，自那以后，时嘉和他便断了联系。
因为项目第一阶段的准备工作结束了，时嘉作为撰稿人得和方澄聊一下稿件表意与情绪转折。
如果知道这一遭无论如何都躲不过，她决不会允许自己那天的意气用事，弄得心里尴尬万分。
时嘉收到了晏舒的邮件，里面详细标注了方澄的境况，包括活动、商演还有演戏。
现在他正在深城的郊区拍一个穿越剧，饰演剧中的男二号。这也是时嘉在他现在的日程里看见的含金量最大的活动了。
方澄唱歌出得道，公司见他外形好，本有让他拍戏的打算，但他坚守着初心，只想发唱片。一直拗到现在，低头认了。错过这个资源，别说出路了，他连糊口都难。
剧方之所以会愿意要这个过气这么久的选秀明星，全是因为这个戏的男主角盛涛。
盛涛和方澄是一个选秀节目里出来的。
他是个实力很强的唱跳歌手，每天练习得比同期的选手都晚，那会儿比赛压力大，又得保持身材，他经常跳着跳着就干呕。有次舞台结束后，银色的碎屑从上空飘落，他撑在地上，本该扬起头冲镜头、冲观众乐的，但因为瞬间的痉挛，他浑身发颤，保持着那个跪坐的姿势直到主持人上台。
即便如此，他仍然在总决赛的时候输给了方澄。
盛涛自然是不服气的，在他看来，方澄唱得一遍，完全胜之不武。凭什么站在台上拨拨吉他，撩撩头发，亲亲话筒就能夺冠。而他这个真正在练习室苦熬的人，却还得再等一次出头之日。
总决赛那天，轮到他发表淘汰感言的时，盛涛一把拽下了自己的耳麦，从主持人手里夺过了话筒，对着方澄放狠话：“我没法恭喜你，也不承认你比我优秀。老话说，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这话到你这就不受用了，别说三十年，你年三年都红不了。今天我把话撂在这，来日咱们再来比高低。”
选秀节目的决赛通常是直播，没法剪辑，这一段就这么被播了出去。自然引起了轩然大波，连很多不看选秀节目的人都知道了这件事。
这话很快变应验了。方澄刚比完赛，还没来得及到演艺圈好好看看，就被爆出有个谈了多年的女朋友。
在那个时候，像方澄这样的偶像有女朋友，对于事业来说是致命的。大量脱粉，他上什么节目底下都会有人刷骗子，曾经的粉丝让他把为他投票的钱都吐出来……
方澄刚刚攀上了高峰就直接上了低谷。
反观盛涛这边，他凭借敢想敢说的性格成了一档综艺节目的常驻嘉宾，再加上唱跳的确实不错，混得还算不错。正在让他大红的还时是接这个戏之前三个月发生的大事。
一个很有威望的男演员被爆出轨，对象正是某影视公司的女大牛。如果单是男演员出轨，那这事还好说，可出轨对象是资方，许多人便不再多言。
秉承着“得罪谁都可，不能得罪钱”的原则，尽管网民闹得很厉害，但他们没有一个明星敢对此表达看法。
后来盛涛再直播时与一粉丝连线，被直面CUE了这个问题，他也没躲问题。直接就开腔怒怼，一幅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不仅怼了男演员，还怼了资本家女大牛。
那会儿，盛涛几乎成了网名心中最有种的男明星。说他看着贱贱的，但在大是大非上知晓分寸。自此，各种资源源源不断的得向他涌来。
而剧方找方澄来演男二，存的就是私心。他现在的处境与盛涛当年完全对调了。
现在，方澄努力写歌没人听也卖不出去，可盛涛放个屁，都有人拿它当至理名言。
再没有比这更“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的了。
时嘉坐地铁又打飞的，好不容易到了片场，却被拦住了外面。
无奈之下，她给方澄打了个电话。
“我刚还在想，你准备什么时候理我。”方澄的声音里带着笑意，很自然的表露出了一种老朋友久不联系的调侃之感。
时嘉虽然觉得这话高估了他们之间的关系，但仔细想想，高估总比低估强，装熟总比装生好。
“我被拦住了，他们不让进。你看有什么办法能……”
时嘉的话还没说完，方澄便再度开口：“你在那等我一下，我现在过来找你。”
十分钟之后，时嘉看见了穿着戏服的方澄。那张天生的明星脸，总是能瞬间吸引人的目光。
时嘉：“皂罗衫，束角带，登革靴，就差顶乌纱帽了。你这是演了个宋代士大夫？”
方澄眼睛亮了亮：“可以啊，这就被你猜到了。怎么样？我这是个文人的感觉吗？”
时嘉又仔细打量了一番，揉了揉太阳穴：“还行，就是这个束腰太紧了，总觉得少了点文人挥毫的洒脱。”
方澄乐了，下意识伸手去摸腰带：“看来我们剧组的服装师还没你专业。”
说完他便朝片场的反方向走去，一路来到了一个宽阔的前坪。
新栽了几颗树苗，蔫蔫地立在路边，那几片零星的树叶长得敷衍。
方澄在一辆白色的保姆车面前停住了脚步。“上去吧，片场人太多，我们在这聊。”
时嘉没着急，她问道：“你今天的戏份已经结束了？”
方澄摇了摇头：“没有，从早上八点一直候场到现在。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轮到，咱们先聊吧，轮到我了会有剧组工作人员给我打电话的。”
时嘉也没再多说什么，她打开了车门，却看见后座全是礼品袋。上面无一例外的写着盛涛收。
“这是盛涛的车？”
时嘉当年也是看过“星光强音”这个选秀的，关于盛涛和方澄的那点旧事记得很清。
方澄侧过身子，往里面看了一眼。虽然他在极力保持冷静，但是时嘉还是从他的脸上捕捉到了那一闪而过的恐惧。
时嘉：“要不你还先回片场吧，一件事一件事来。要不然我还老担心你突然被叫走，也没法好好和你聊。”
方澄也没干崩着，他点了点头，关上了车门。
盛涛已经不是方澄能够招惹的存在。他不敢坐这个人的车，也是正常的。
现在的时嘉很能理解这一点，她来到深城的时间也不短了，即便一直想着要保持气节，最后还是学会了低头。
时嘉都如此，何况是方澄呢。
他在社会上摸爬滚打这么久，活得最吃力的时段就是他骨头嘴硬的那几年。现在他学乖了，头却习惯了找地板，脖子很难再直起来。
方澄：“那你先跟我去片场吧。”
时嘉尽全力表现得充满期待。“捧场”是她苟活至今的看家本领。
时嘉被方澄安排在候场区休息。
演员不愧是演员，脸小，身板薄。好在这演得是宋朝，要是放在清朝，每个姑娘脑袋上顶个大啦翅，走两步脖子都得扭一片吧。
时嘉一直对自己的身材很满意，但和这里的姑娘一比，进步空间还是在的。
正当她沉浸在候场区的奇观里感慨连连时，外面传来了一阵哄闹。
雄壮的男声很响亮，几度盖过了方澄的话语。
“方澄，我们家艺人的车是你能碰的吗？你和谁打了招呼吗，就这么悄悄咪咪的把钥匙都给顺着了？还有没有一点点做人最基本的品德了？”
方澄解释道：“张哥，你误会了，我……”
张力没打算听，他粗暴地打断，“谁他妈是你哥，不要在这瞎攀关系。”
方澄强行接起自己断掉的话：“我是找小李借的，他说这台车可以用。”
张力往小李的方向看了一眼，“哟，小李，来来来。”
张力不仅是盛涛的经纪人，还是很多一线大明星的幕后推手。他和一般的经纪人最大的不同就是，他不是单纯的员工，而是合伙人，半个资本家。
小李跟个瘦鸡仔似的从人群里站了出来，开口说话的声音却像只滑头狐狸：
“呀，方澄，你别冤枉人啊。是你说盛涛哥要把车借给你的，我当时要去确认，你还不让。现在又推到我身上来，没你这么做人的。”
方澄听到这里，脸色彻底暗了下来。他死死得盯着小李，企图把他的灵魂给盯穿。
张力像是赢了全世界那般，得意洋洋得说道：“我还以为你这个民谣王子眼里只有诗和远方呢，没想到也会馋别人的车、房、票子。这样，你让你的工作人员跟我去车那边看一趟，我确保一下没掉什么东西。要是有什么不见了，方澄，你就等着烂吧。”
见方澄不说话，张力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似的，开始阴阳怪气：“噢，我忘了。民谣王子现在好像没有工作人员。说真的，你干嘛还在这行混，你们公司连你的基本生活都不保障，要是我，我早就退圈了。”
“我是他的工作人员。”时嘉从人群里钻了出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