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氏低下头沉默了会,忽然声音震颤的低声诉说:
“那年我十六岁,赵系二十岁,我不嫌他家贫嫁给了他,成亲的钱还是他好兄弟越秦凑的。
成亲后我才知晓,赵系家贫不是没有道理的,整天游手好闲,不干实事,还喜好打抱不平,仗义疏财,又有谁知道自己的家都揭不开锅了。
但我没有气馁,找亲戚借钱开了家米铺”
赵氏忽然抬头盯着李哥。
“我自认不输于任何男子,即使赵系总是拿钱去挥霍,我还是将米铺开的有声有色,你们可知赵系拿去接济他的好兄弟有多少银两?足可以在王城中买一套庭院了”
说到此处,赵氏开始激动起来。
“当真可笑,赵系在和他兄弟吃饭时,可有人知道,他们所用的银两都是出自一个妇人之手?赵系一点力都没出,还得了个仗义疏财的美名,为什么?原因只有一个,因为我是个女人”
赵氏站起来,眼含泪水,声嘶力竭的吼道:
“因为我是个女人,所以生不出孩子要受世人白眼,因为我是个女人,被丈夫施暴也无处申告,因为我是个女人,我辛勤劳动得来的钱财可以随意被丈夫挥霍,因为我是个女人,想要和离还要丈夫主动提出。为什么,偏偏让我是女儿身。
我的成就不输于绝大多数男儿,为何偏偏得不到世人的尊重,捕快大人,你们总是赵氏赵氏的叫着,可有人知晓我的真名?”
“这就是你杀害你夫君的原因?”李哥无动于衷,男尊女卑的观念,自楚国人出生时就被认为是理所当然的事,赵氏如此的反应不会给既得利益的男子带来太多的触动。
赵氏环顾一周,见众人都是如此反应,甚至有些妇女在远处咒骂,赵氏惨然一笑,重新跌坐在椅子上,只觉心灰意冷,也许离开这个世界也是个不错的选择,随后赵氏仿佛行尸走肉般念着:
“那天赵系离开后,我在房间发现越秦给赵系的纸条,就想要追上赵系,将钱拿回来,正好看见王真兄弟与赵系扭打着,随后王真失手刺了赵系一刀,但等王真兄弟走后,赵系又站了起来,我就将赵系勒死了”
孙艾在一旁记录着,等赵氏说完,孙艾又官方式的定论道:
“赵氏杀夫一案罪名成立,现将犯人押回王城牢狱,等候京兆尹大人审判”
韩崖从大力哥的箱子里翻出一条锁链将赵氏拷上,借着月光,赵家人也装殓了赵系的尸体,谢绝了村民们留下来吃饭的好意,押着赵氏赶回王城,赵氏始终眼神空洞,麻木的跟着众人走着。
“不知夫人尊姓大名?”叶康来到赵氏身边,微微拱手道。
听到叶康的话,赵氏开始时表情错愕,随后眼中泪珠闪烁着,微微福了一礼:
“小女子姓吴,名媛,谢捕快大人抬爱”
“在下叶康”叶康又微微一拱手,给予吴媛足够的尊重。
随后两人便闲聊起来,基本都是赵氏在听,叶康在说,说一些往日的趣事,说一些和可人在一起的生活。
夜是比较静的,两人说话的声音众人也能听见,有人微微皱眉,有人面露鄙夷,也有人轻声叹气,可能是因为有人做了自己不敢做的事。
就这样,一路闲聊着,不知不觉来到了衙狱门口,李哥和狱卒交接着。
“时间还真是短暂呢,真想要这条路再长一些,谢谢公子让我感受到这世间的温暖”
“有时候,错的不是你,而是这个世界,但...你不该杀人的”
“世界的错吗?哈哈,这样我也能走的心安了,可能开始就错了,可能我这样的人就不该嫁人,倒是落个自在”
此时李哥已经和狱卒交接完毕。
“公子,保重”
“保重”
吴媛留恋的看了眼夜晚的天空,漆黑的天空中悬挂着一轮皎月,驱散了周边的黑暗。
然后跟随狱卒进入那幽暗的地下牢房,她开始感到害怕、恐惧,浑身颤抖,她曾经是多么喜爱自由的活泼女孩,却要被幽禁在如此狭小的牢笼里,可是她反抗不了,痛苦与绝望交织在她的内心,折磨着她的神经,因为她知道没人会帮她。
看着犯人被押送走了,李哥开口道:
“今天大家累了一天了,都回去休息吧,大力钥匙给你,你把箱子送回去”
众人听李哥如此说,也相互道别,但叶康明显能感觉的出,有几人对他淡漠了许多,可能觉得他是个异类吧。
“叶康,你留下,陪我去吃个宵夜”
叶康正打算回去,却被李哥叫住,也不知李哥找他何事?只得跟着他一起走着。一路无话,叶康被带到一家馄饨摊,李哥点了两碗馄饨,直到他吃上第一口后,他才慢悠悠的开口道:
“你喜欢上那个叫吴媛的妇人?”
“没有”
“那你觉得她是个好人?”
“应该不是”
“那你为何如此对她?”
“嗯...因为我们都是人,而她是将死之人,而且我认为闹到这个地步,大部分错并不在她,而是这个世界”叶康想了会说道。
李哥对叶康的话很是错愕,他不是很能理解叶康所说的,喝了口汤掩饰尴尬。
“现在我只问你一个问题,在重大案件中,当个人情感和楚国法律相互矛盾时,你会如何做出选择?”之所以找叶康谈话,通过今天这件事,他觉的叶康很容易感情用事。
叶康半晌回答不上来。
“呵,这个问题很难吗?作为一名捕快,你可以不尊重朝廷,忤逆上官,但你唯一不能做的就是逃避自己的职责,在其职谋其事的道理,你应该不会不懂吧?
赵系可能有万般不是,但他在法理上是站得住脚的,以后若是有更不得以的理由放下重大过错而没有受到审判,这样的律法还有什么作用?如何使百姓心安?”
“那律法管的住高来高去的习武之人?律法能管的住稍有权势的官宦世家?他只能管的住无法反抗的普通百姓,但可笑的是,制定律法的却不是这群人,而是高高在上的权利者们。
战争,贫穷,饥荒而死的人是不是都要算在他们的头上,因为他们制定的规则并不能让每个人都吃饱饭,他们才是最大的刽子手,律法又能不能对他们有丝毫的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