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路上,夏南度过了最初的离别伤感后,又沉浸在了新衣服带来的喜悦中。
一会揪揪衣角,一会抚平衣服上轻微的褶皱。
徐禾秀给夏南买了两套新衣服,一套穿上身上,一套放在塑料袋里被夏南拎在手中。
走到半路,夏南忍不住打开塑料袋,想再瞅瞅另一套还没穿的新衣。
“夏北......”
夏南摇晃着夏北的胳膊,小声喊道。
正闭目养神的夏北睁开眼:“怎么了。”
“塑料袋里有好多钱,还有张字条......”
夏南从座位上拱起身体,笼着手,趴在哥哥耳旁小声说道。
“什么字条?”
夏北扫了一眼塑料袋里扎成一小把的十元零钞,却问起了字条。
“囡囡,把这些钱给哥哥,让哥哥买条新裤子,不能让同学们看不起......”
夏南拿起字条小声念了出来。
夏北闻言眼窝周围肌肉突地一紧,感觉有股子热流要冲出来。
“真爱瞎操心.......”
夏北嘟囔着把脸背过妹妹:“秋天真烦人,天气干就容易眼涩......”
......
回县城后,那笔徐禾秀偷偷放在塑料袋里的150块钱,夏北并没有用来买裤子。
反倒去菜市场买了一些蔬菜和排骨。
小丫头正长身体,整天吃着食堂的东西难免营养不太够。
回到家把排骨炖上,夏南就搬了小板凳守在了厨房门口。
夏北则坐在沙发上思考起下一步的计划来。
上不了学就先找份工作吧......但这尴尬的年龄......
不过熬过去这两年就行了,04年就会有欧洲杯。
这届赛事夏北记忆深刻,因为黑马希腊一黑到底最终夺冠创造了‘希腊神话’。
这两年攒些钱,到时全部押注希腊,一届比赛下来本金翻个几十倍不成问题。
足彩在02年正式推出,但奈何夏北不可能记得清联赛里俱乐部的成绩,所以只能等到有着准确记忆的大型赛事。
下午六点多,一中放学。
家属区逐渐喧闹起来,锅铲与炒锅磕碰在一起‘盯盯咣咣’的声音响成一片,空气到处弥漫着饭菜的香味。
排骨也出该锅了。
夏北直接把砂锅端到了客厅茶几上,夏南紧随其后抱着碗筷。
兄妹俩刚在茶几旁坐定,开着的房门外就出现了一道窈窕身影。
陈怀瑾漂亮的脸蛋上挂着一层寒霜,进了客厅径直坐在了另一条矮凳上。
“丫丫姐姐,你是来吃饭的么.......”
天不怕地不怕的夏南,感受到陈怀瑾情绪不佳,小意讨好道。
陈怀瑾的坏情绪来自于两个方面。
一是夏北昨天下午在教室里对他做出的那番惊世骇俗的轻薄举动。
二是‘不懂事’的夏北眼看就要被开除了,却还像没事人一样。
昨天斗殴事件的起因,她并不清楚,只是从同学们口中听到的片段臆想了事情经过。
“你昨天下午放学去哪了?”
陈怀瑾的目光在砂锅上短暂停留了两秒钟,随即皱起了眉头。
即使生气也依然好看。
“不知道先敲门么?真没礼貌......”
夏北这才得知陈怀瑾昨天已经来过一次了,但她一进门就反客为主的姿态还是让夏北忍不住吐槽。
“你心是真大,不知道校长这两天就要.......”
陈怀瑾初来时,想起昨天的一幕还有些不好意思,但看到夏北‘万事随缘’的懒散模样,忍不住加重了语气。
但话说一半,望了一眼紧张的夏南,终究没有说出‘就要开除你了’。
“我能有什么办法?总不能再去打校长一顿吧?”
夏北知道陈怀瑾的意思,笑着说道。
“你.......”
夏北满不在乎的态度让陈怀瑾越来越生气。
和女人争辩这么不明智的事,夏北不屑于进行下去。
于是夏北伸直了腿,用脚尖踢了踢夏南的小屁股。
“你干嘛!”
夏南一声怒喝,一筷子敲在夏北小腿迎面骨上。
在‘丫丫姐姐’面前唯唯诺诺的夏南却对血亲哥哥重拳出击。
“嘶~我是让你给福丫拿套碗筷......”
夏北呲牙咧嘴地揉着小腿。
“不会用嘴说么,踢我一脚我怎么知道是什么意思。”
夏南一边起身,一边小声抱怨。
“就会支使南南,没个哥样......”
陈怀瑾把夏南按回座位,自己返身去厨房拿了碗筷。
这一大一小两个女生,倒是短时间内就结成了针对夏北的统一战线。
因为学校是封闭式管理,几千号学生日常三餐都得在食堂解决。
食堂饭菜质量可想而知,吃饱自然没问题,但总会缺了些油水。
所以一锅精排对陈怀瑾来说还是很有吸引力的。
别说是夏北兄妹,就是徐禾秀在这儿,陈怀瑾也不会见外。
陈怀瑾的妈妈和徐禾秀是打小的闺蜜。
甚至徐禾秀和夏北父亲的结合,也是陈母做的媒。
而陈父和夏北父亲又是大学师兄弟关系,两家人自然十分亲密。
夏北儿时两家人初秋深春时节结伴出游是家常便饭。
用‘通家之谊’来形容也是毫不为过。
夏北比陈怀瑾大一岁,两人从孩童时代就形影不离。
陈怀瑾作为家里独女,身边缺少玩伴,从小就跟在夏北屁股后面‘小北哥,小北哥’喊个不停,甚至和夏北身边的同伴都很熟。
再大了一些,陈怀瑾跟着徐禾秀学过钢琴,那段时间她吃住都在夏家。
所以今天再吃夏北一碗排骨,自然不会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天边最后一抹余晖敛去,夜色渐渐笼罩了古乡县城。
三人默默吃完晚饭,夏南和陈怀瑾收拾了碗筷。
夏北像个大爷一样瘫在沙发上指挥。
打开了客厅的灯,陈怀瑾端端正正坐在了夏北对面。
一副恳切长谈的模样。
陈怀瑾认真的样子让夏北有些烦恼。
“我让我爸和校长说说吧。”
陈怀瑾的爸爸去年刚调任江东省宣传部,也算是小县城走出去的名人。
如果陈父肯出面,这件事就有转机。
说实话夏北当然不想以这样的形式离开校园,所以就静待陈怀瑾说下去。
“不过,你得去钱小强家道个歉,毕竟他妈妈也是学校领导,需要有个台阶......”
陈怀瑾父母都是公务员,从小耳濡目染,考虑的事情时就显得比同龄人‘周到’一些。
当然,这样的周到中多少有一丝功利。
“这些钱你拿去买些礼物,到时别空手去,不管怎么说伸手不打笑脸人......”
陈怀瑾分析的头头是道,还拿出了几张百元大钞递了过来。
站在她的角度,这样的做法无可厚非,能帮夏北做的几乎都做了。
但在夏北的角度,道歉是不可能的。
不是为了维护面子,只是为了不让妹妹以后见到钱小壮时自觉低人一等。
“喏,接着呀~”
看到夏北纹丝不动,陈怀瑾以为对方不好意思,便把钱又往前杵了杵。
“呵呵,不用了,我读书不行就不浪费国家的教育资源了。”
夏北摆摆手,语气轻松却异常坚定。
“都什么时候了,还顾忌面子?
面子就那么值钱?
不上学难道你想去街上当小混混啊?”
意料之外的拒绝,终于让陈怀瑾那股压抑了许久的无名火爆发出来,语气忽然变得严厉。
“上学也不是唯一的出路吧?我可以......”
夏北的话却被陈怀瑾打断:
“你可以什么?你现在是学生,连学生的本职工作都做不好,踏入社会就能出人投地了?
你哪来的自信?你这是自暴自弃!”
陈怀瑾满含情绪的话语间不小心透出了她真实的想法。
唯有‘失望’。
小时候,夏北在徐禾秀的培养下,成绩优秀又会弹琴又玩吉他。
年幼的陈怀瑾曾几何时望向夏北的眼神满满都是崇拜。
但后来夏北却变得越来越陌生。
初中时学会逃课、上网,甚至打架。
嬉皮笑脸没个正形,整天像是混日子一般。
这些都让陈怀瑾失望极了,也就是从那时她对夏北的称呼从‘小北哥’变成了夏北。
“夏叔叔的事我们都难过,但你不能一直这样下去呀,还有南南和秀姨呢......”
许是觉得自己刚才的话太重了,陈怀瑾语气轻柔下来。
但夏北最烦的就是那种自以为是的安慰。
许久没说话的他再次开口道:
“我妈和我妹的将来是我家的事,你是我的谁?你又和我家有什么关系?”
陈怀瑾闻言‘嚯’地从座位上站起,气的脸色发白。
抿地紧紧的嘴巴想要说什么,却一跺脚转身出了夏家。
“哥~”
夏南见状想要追出去,但看了一眼同样阴沉着脸色的夏南,最终站在原地。
昨天还口口声声喊人家‘我的小媳妇’,今天就翻脸不认人‘你是我的谁’。
你听听这他娘是人话么......
啧~啧~啧~男人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