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
“陛下英明神武，千古圣君，圣心独裁！陛下有！有实例！您冷静啊！”
陈宇抱着李二举起的一只手，打死不松开。
见李二越来越不爽的神情后，他赶忙将张老汉的事又说了一遍，并提及明日就是换药之时。李二可以派遣一名宫中医官，便衣跟随问诊。
虽然他对那个烧酒的度数，不太放心，但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不行可以重新蒸馏一下那个剑南烧，再在伤口上倒酒嘛。
至于张小郎会不会疼，那就不在考虑范围了。
此时的李二却好像突然对这事情丧失了兴趣，转头继续看向了公文，许久后皱眉自言自语道。
“这岭南的村夫冯盎居然还不表态，蛇鼠两头。想自立不成。”说着便扫了一眼陈宇。
“侯莫陈宇，你和你师云游四方，可曾到过这岭南啊。”
陈宇诚实回道：“到过，海边也去过。”
实际他熟悉的是前世的广东，毕竟他的大学就在那里，所以穿越来也没什么口音变化。
“给朕讲讲！地理风貌，风土民情。捡你知道的说。”
陈宇边回忆着大学的时光，及图书馆中的文献沉声道：“岭南夏季炎热，春季多雨，雨热同季。森林植被很多，和我们这里的树木不一样。那里的树站在下方看，可遮天蔽日，十人不可抱。”
“当地除了个别城池要道，近乎无路可走，群山环绕。山间多是未开化的少数民族。哦也称之为俚僚，这些僚人并不服管制。而限与地形，又很难将其灭杀。所以十分混乱，百姓也比较凄苦。”
“但那确是一片富庶的地方，四季温暖合适庄稼的生长，稀罕之物也颇为可观。如象牙、珊瑚、珍珠、夜明珠等等。”
二人彻夜秉烛长谈，越谈越起劲儿。李二的表情那是一会儿一变，但此刻陈宇心中却有点冷。
我好像说的太多了，这大叔居然两眼都在放光？！这特么不是凹凸曼附体，那就绝对是想要作妖了啊！
完了完了，本来按照历史轨迹，这事情是可以和平解决的。
陈宇立马话风急转。
“陛下，草民寻访岭南之时，岭南的百姓多念着您的好，都在称颂大唐有一位圣明的陛下。”
李二一听也很开心，百姓知道。那肯定就是冯家做得好！可随即他又皱起了眉头，那为何冯盎迟迟不愿见朕呢。再不过来，那朕只有让人请他过来了......
随着聊天的深入，天也开始蒙蒙亮起。
大太监陈琳快步走来，对李世民附耳嘀咕了几句。
“大家，卯时四刻了，不能再耽搁了，今日并不休沐。您要该准备早朝。”
李二轻舒了一口气点点头，拿了一块桌上点心。起身对陈宇说道。
“侯莫陈宇，朕先去朝会，且等一个时辰，朝会完朕再回来与你继续。”
陈宇只能表面笑呵呵，内心mmp地应和着，恭送走了李二。这李二也算是人类当中的奇葩了，一晚没睡觉，居然就这么十分自然地去上朝！而且最重要的是，将有些困顿的陈宇就这么甩在了昏暗的大殿之中。
......
辰时一到，两仪门大开。
长安所有五品以上官员鱼贯而入。
待众人分边站定，唐太宗李世民，在陈琳等太监的陪伴下。迈着老爷步，入主两仪殿。众人皆躬身一拜。
一晚没睡好像对李二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完全看不出来，精神上有什么萎靡。
威严地照常例，进行了问询和处理。
此时体形消瘦的魏征站了出来，只见他一个躬身，而后不卑不亢地对殿上李二报道：“禀告陛下，臣，有话要说！”
李世民剑眉微挑。
“哦？魏左丞有何事要奏啊。”
唐初天下初定，新贵集团急于站住脚跟，后辈们私底下经常有摩擦。魏征的职位就是谏议大夫，唐朝又是允许风闻奏事。所以他便成了常朝，话最多的那一位，虽然李世民偶有微词，但常以他为尺。做起事来也放心许多。
今日这不怀好意的老家伙又站出来了，不知道又有哪家的熊孩子孩子要倒霉，只希望不是自己的皇族最好。李二无奈的想着。
时间不会因为李二的思想而有任何停顿的可能，下方位的魏征挺了挺腰杆严肃朗声道。
“臣认为，陛下不应对岭南兴兵。此乃取祸之道！望陛下三思！”
李世民心中微微讶然，毕竟这事情应该，是长孙无忌或者房玄龄先说才对。随后他眼动脸不动地扫向了那二人，潜在的用意也就不用赘述了。
此时二相也很蒙圈，怎么前些天刚拟了方案，他就知道了？
但就这样，两个人精也并未表态。
李世民见状后神色暗淡，缓缓地开口说道：“其实朕也不想兴兵，但，冯盎已经很久没有来长安了。”
“大朝一次不来，甚至岭南都没有出来过！”
“这是不臣！魏征左丞此事不必再议！”
他向着魏征点了点头，示意对方，可以回去了你。
魏征本还想说什么，却见刚刚官复首相的萧禹，对他摇了摇头。
便已懂了帝心，不再多说。
这可不代表倔强老头放过李二了，他心里顽固的很呢，这是准备着下了朝会，继续磨李二呢。
不知所以然的李二趁热打铁地直接命令道。
“封蔺暮为右武卫大将军！征发江、岭等数十州对其征讨。不得延误！”
其实此事早已有了风声，年初到现在一直都有大臣在参奏冯盎。为了此事李世民被搞得焦头烂额，直到前几日总算定性，过了房玄龄的中书省。
这也是自萧禹而下无人响应魏征的原因。
在李二下了命令之后就开始乱了，整个早朝如同菜市场，一群老杀才对蔺暮的事很是不满。都想亲自领兵上阵打上一回。
李二坐在龙椅上扶着额头，似是倾听，实际思绪早已飞回了丽正殿，回到了皇后的身边。
......
辰时一过，李二便急匆匆回到了自己的东宫，来到陈宇身边询问病情。
见对方着急，陈宇也没有过多盘桓，之言对其说道：“陛下，皇后殿下的病情已经稳住了，不会有太大问题，但要多走动，平时不能少吃了。”
“可是”
李二想起了宫中医官的嘱咐，要清淡，忌荤腥。
陈宇双眼一瞪。
“谁说的！这么缺德，怎么就不能吃了。好人不吃肉食，也要消瘦生病的。更别说长孙皇后生病已久了。切不可听信那些庸医的话，该吃就吃。不要有胡椒等刺激的，不要烧烤就行。”
陈宇才不管后边，那老医生愤恨的眼神呢。
反正又杀不死我，这就是他内心所想。
话音刚落，陈琳就迈步走了进来，在李二耳边说了什么后，李二有些不耐地抹了一把脸，起身就要出门。
可他刚走出一步，另一只脚却腾空定格在了那里，似是思索什么，没多久李二就将陈宇也给叫上一起走了。
一路小跑着跟着李二，陈宇实在是不懂这皇帝当得有什么意思。整日不是上朝，就是到处处理琐碎的事情，连脚步都是飞一般的感觉。这不，没多一会儿，崇文殿就映入了众人眼帘，这地方换个称呼也可以称之为太子的图书馆。
由于李二的倒霉老爹霸占着太极宫，他也只能窝在东宫处理政事了。
这边李二单腿刚跨进门槛，里面的魏征就跟了上来。不待李二来点什么君臣之礼的，魏征已然开启了唐僧模式。
“陛下啊！不能轻启战事啊。中原刚刚平定，不合适大战啊......”
李二扭头对魏征说道。
“魏左丞，坐下说，近日观音婢旧疾复发，在朕那儿修养，所以只能叫魏左丞来这里了。”
“想你也不会在意，在哪儿议论此事吧，呵呵。”
“哦，对了，后边那小子去过岭南，让他给你讲讲，等讲完我们再讨论。”
魏征这才发现，门口杵着个白面小伙子，就是没认出来这是谁家的孩子。
于是也是礼貌一笑，示意陈宇讲讲岭南风光。
单独与李二在一起是一回事儿，这跟着外臣在一起就是另一回事儿了。这时的陈宇显得十分顺从，又一次将岭南的事情复述了一遍。但听后的魏征也只是稍稍思索了一下，而后立刻转身继续攻伐起了看书的李二。
“岭南路途遥远、地势险恶，有瘴气瘟疫，不可以驻扎大部队......”
李二撇了一眼陈宇说道。
“你觉得呢。”
事不过三啊，又要问我。
陈宇内心挣扎了一番，最后还是决定遵从自我。反正躲不过去了，便把心一横，梗着脖子说道。：“陛下！昔日草民与家师云游之时曾听过这么一首诗，请陛下和魏左丞品鉴！”
“峰峦如聚，波涛如怒。山河表里潼关路！望西都，意踌躇。伤心秦汉经行处。宫阙万千都做了土。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陈宇最后的声音似是吼叫，似是一把利刃直冲殿顶。
少年的声音总是那么清脆，那么响亮，那么富有朝气。
那声‘苦’萦绕在整个宫殿久久无法散去。
太宗就那么坐在大殿上看着，看着。魏征一言不发似乎在回味着什么。
宫殿像死了一半的寂静，透漏出的或许是皇家的冷漠罢。
不知过了多久，滴答！滴答！的声音在宫殿内想起。
李世民紧紧地握着拳头，指甲刺进了肉中，但他似乎并不在意。
而是好像在酝酿着什么，面容扭曲着，身体绷得紧紧地。突然他站了起来宣泄般的大吼道：“来人！来人！！李！君！羡！给朕滚进来！”
屋外刹时想起了，铠甲磨擦的沙沙声，整齐又庄严。一个面容冷漠的轻装铠甲战士，走了进来。刚过门槛，便‘咔喳’一声，单膝跪地一手抚胸道。
“百骑司！李君羡！”
李世民怒目金刚似的站在那里，抬手一摆道。
“拉出去，明德门，砍了！”说罢转身摔门而去。
魏征看着他，久久不能平静。
李君羡来到陈宇面前手刚伸出来，便接住了软成一滩的陈宇。此时的陈宇，早已不复往日的风采。那哪怕是做‘乞丐’时，也神采奕奕的双眼，写满了恐惧。
大脑一片空白，他根本来不及思考，自己到底是怎么了。
当然了，恐怕也再没有机会让他想究竟为什么李二会突然暴怒。他明明也就是说了那么一句诗词，还自以为十分掉炸天地高傲了一把。
不过呢。想什么都终究是晚了，李君羡就这么，拖着他一路走着。
路过了怜悯地看着他的陈公公。
路过了好奇的小丫头。
路过了意气风发的太子殿下。
被拖向了这个他从未去过，也是此生最后一次去的。
‘明德门’。
而李世民，刚刚的嘶吼仿佛用尽了，他所有的力气。他步履蹒跚地往回走着，他只想见到心中的那一抹阳光。
他的观音婢。
他的。
陈琳公公跟在李世民身后，无言地走着，大脑飞速运转。他觉得那个少年是一位英豪，是一个还未绽放的花朵。
他不想让李世民就这么损失了那孩子。
并不是因为陈宇多么年轻，医术多么高超。
仅仅是他道出了天下百姓的心声。不该如此，不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