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
第二天辰时比试开始的时候，叶尚有些犯困，昨晚上他感念柳珩的好意，又想柳瑾萱对自己的心思，继而想起师傅公输营，到很晚才睡着。后院里此时摆上了十八张案几，九宫排布，每宫两桌。今天出来主持的正是柳琮。
“各位我是柳家二子柳琮，算是今天的主考，介绍了算是认识了，希望你们记住我。今天比试的内容很简单，比的是史家基础入门的东西。一会我点到谁，还请按我安排的位置坐下。众位安坐以后请大家看个戏，戏里讲的什么你们用案几上的匕首，把字刻在案几上就可。输赢也简单，谁的字最少又能把事说全，就算谁赢。另外，我再叮嘱一句，史家有言：“勒成删定，归于后来之笔”，怎么记我想你们心里就有数了，至于何时何地，某时某地即可。”
叶尚听了想起昨天的事，原来是这个意思。“勒成删定，归于后来之笔”明明就是告诉众人该记的记，不该记的不要记，可实际输赢却是看谁能如实记载，这不是挖坑让大家跳吗？
柳琮开始安排众人按照事先定好的位置坐下，叶尚虽然不懂这九宫方位，但是昨晚听那意思，也知道三位诸侯之后跟一个幸运儿坐的是好位置，其余人应该都好不到哪里去。众人坐定后，柳琮说道：“比试马上就开始，一会我便是某国将军。”
说完就有几名仆役来到他身旁开始演戏。叶尚看了会，便明白讲的是柳琮所演的将军发动兵变，入宫逼王禅位，正是当年文厉王失国的故事。
这时天色骤变，黑云开始聚集。叶尚暗暗称奇，果真如柳琮所说，早晨竟然能有这雷雨天气，不一会便电闪雷鸣，这时中宫内的一人站起来说道：“柳公子，这马上要开始下雨了，不如让我们进屋内比试吧。”
柳琮停下说道：“王子大人稍安勿躁，这天气也算是比试内容之一。”
这人十分不耐烦，“哼，就算你柳家小姐真是天女下凡，也不值当我受这个苦，我来你御国本就是贵客，哪里让我淋雨的道理。”
“王子殿下息怒，只是史家的要义就是不论周遭何事，都能用心专一记录史实。这天气自然也在我们考量内。”
“那让他们比去吧，天下多少好女子，我不遭这个罪。”
柳琮绷着脸说道：“得罪王子了，我这就安排人服侍王子回去休息。”说完让身旁一人领着王子出去休息。这时又有一人也站起来退赛。柳琮也让领着出去了。
叶尚听得最角的魏南征像是说了声，“这两都是明白人啊。”两人出去后，柳琮接着把后面的事演完，此时雨已经如豆落下。“各位，请动刀吧，不要忘了是我让你们记录的。”
剩余的十六人闻言并未轻易动手，都在雨里考量。他们都知道柳琮话里意思就是我还是我演的那人，我逼王禅位后，才让你们做的这记录。不过没过多久，又有一人站起来嫌雨太大，要求不进屋也行，好歹给个伞盖，柳琮仍是一口拒绝。那人也赌气退出比试了。
终于有一人拿起刀准备在案几上刻字，但是这人没刻几个字，他案几下便有嘶嘶雷鸣声，正引得天雷降落，一道白芒劈下来正砸到他面前案几，登时裂为两半，裂口黑焦。这人像是吓傻了，还一动不动。这时柳府仆役上来搀着他走了出去。
众人均被惊到了，又有两人害怕自己也身遭横祸，被雷击中，也退出了比试。叶尚听得魏南征又说了声，“这两就是蠢货了。”柳琮倒是一脸无所谓，让他们继续比试。
叶尚昨晚有了情报，自然知道如何写最好，但也害怕这雷劈中自己，迟迟没动手。这天雷好像有人控制一样，但凡动刀刻字多时的人，身体半圆内都落了雷，其中两人正正好被雷从顶贯入，身体直接烧焦炭黑，估计肯定是活不成了。多人看见有人身死，十分惊恐，看这诡异的情况，都不敢再往下写。反倒是魏南征和另两人不管不顾，像是知道了什么，开始在桌上刻字，竟然再没有雷落下，叶尚也猜到了原由，开始刻字。
柳琮看四人开始写着，缓缓说道：
“不知道各位知不知道左子故事，左子算是史家创始人了，早年间他记录史实，因君王相迫，不得已改了两个文字，当天便不知何故，瞎了双目，左子心下明白知道是自己并未如实记载，遭了天谴，从此定下规矩告诫弟子，“史者，据实而写也”。这才是史家最核心的要义，至于这些年来人心陡变，史家也开始不尽其实的事，要我看来，那都不是真正的史家。所以说，这一场比试的正是看你们谁会不听我言，如实记载。”
“不实的我看已经遭了天谴了，至于现在还没开始记录的，也算输了。胜者就是这四人吧：原国小宗王子公子竖、御国世袭大夫长孙叶尚、御国御史大夫长子吕先、武国裨将军魏南征。”
有惊无险，叶尚还以为自己真要挨雷劈，没想到只要据实记载就可，看着自己案几上刻的“某年某月，某将军逼宫篡位”不禁笑了，这柳琮倒是个性情中人。
其余人闻言只好随着仆役指引散去，叶尚也准备离去。不承想原国小宗王子公子竖竟然说道：“柳公子，你做的事不但对柳家有害，恐怕还有损阳寿。”
柳琮大惊失色，这人知道五雷符的事？
魏南征打了个圆场：“王子殿下我也觉得柳公子这事不大妥当，怎么能骗着我们往错了写呢？”公子竖虽然摇摇头，但也没说什么。叶尚看柳琮煞白的脸色，才明白过来，这公子竖和魏南征知道柳琮用了五雷符。
柳琮接着魏南征的话，道了声谦，便让仆役领着众人各自回房休息。路上魏南征给叶尚使了个颜色，转了一圈眼珠子，手指了指自己，叶尚明白他意思是让自己一会去找他。叶尚记下了魏南征住的客房位置，不动声色地先跟仆役走回自己客房。
等仆役去送其他人时，叶尚已经急不可待，径直朝魏南征那走去。到了发现魏南征房门大敞，其人正在里面坐着听雨。叶尚打了声招呼，魏南征也不见外，直接说道：
“兄台果然人才，咱两也是有缘分啊。那天我追柳小姐竟然没有追到，我就知道这柳府不简单。”
叶尚被魏南征这突然一句说了个措手不及，有些茫然。
魏南征笑道，“原来兄台就是天子亲封的世袭大夫之后叶尚，久仰久仰。”
叶尚才回过神来，也玩笑道：“原来兄台就是武国赫赫有名的小将军魏南征，失敬失敬。”两人对视大笑，叶尚心里想不客套一下子就是不太适应，魏南征心里想这人确实有意思，反应还挺快。
“叶兄，我叫你过来就是告诉你，这比试有性命之忧，恐怕之后的更不简单。”
“还请魏兄多言几句。”
“叶兄就不要这般客套了，我直说，早上明显是那柳琮用了什么厉害的符箓，引得天雷而降，而这下午的比试看来应该是柳家第三子主持，都说柳家三子，老大谦谦君子，老二性如烈火，老三阴狠毒辣，我提醒你要小心啊。”
“感谢魏兄提醒，只是这柳三公子如何阴狠毒辣了？”
“柳家四子，分别名珩、琮、珢、瑾。均是玉器之名，据我所知四子里上柱国最疼幼女，最不疼这柳珢，只因他一点都不合柳家门风，心里有事从来嘴上不说，最喜欢用些不正之术来害人。”
“什么？”这柳家个个是怪物啊，私下作为都跟名声不符，也不知道上柱国平时怎么管教的。
“下午比试不出意外，应该正是兵史法御里的“法”，考较的八成是刑讯。只是叶兄下午比试时多注意，要是他让你拿什么用什么，千万小心，说不定他也说这是比试内容，然后来害你。”
叶尚眼睛盯着魏南征，因为他隐隐感觉到魏南征的话不尽不实，没有讲清楚人家柳珢为什么要害自己？有点不通，叶尚忍不住用上了“恃君揽”里的读心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