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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天上掉馅饼

我和李晔的初次面谈堪称愉快。因为我非常惊讶地发现,此人竟是我的忠实读者。好些我写过的评论啊杂谈啊等等的,连我自己都快忘光了,他却还能如数家珍地说出来,甚至时不时地蹦出一两句我的所谓语录。这让我大感惊讶——在这之前,我还从来没想过,自己写的那些散碎东西,也会给人记得这么清楚。我顿时就有了种受宠若惊的感觉,一通“嗯嗯”“哦”“是这样”地应付后,我摆出一脸叹服的样子,说:“你记得真清楚,”然后故作矜持地微笑,“谢谢。”

那家伙将手里的资料放到桌上,颇为优雅地欠了欠身,也朝我微笑着说:“不客气。”

我再次看到了他那颗不对称的小虎牙,心跳稍稍有那么点过速。

回到家,陶诺刚刚起床不久,跟我点头打了个招呼就端着煮好的面回了房间。我进屋打开电脑,打算上线找小白,把这块天降的馅饼给她瞧一瞧。

才登陆了MSN,没等找到小白,韩越就跳了出来,让我火速给她写一篇《听剑》最新一集的评论,还不等我发表意见,她就开始大张旗鼓地吹捧公子醒是多么多么才华横溢,这本比前三本又有了长足的进步云云,还说不知道这个男生长得怎么样,如果是个帅哥该多好。其间我忍不住竖起耳朵留意隔壁的动静,因为据说人被念叨的时候,是会打喷嚏的。可听了半天,却连点儿咳嗽声都没有。我不由就想,作为畅销作者,陶诺大概早被人念习惯了吧。

我问韩越是不是照例夸奖。韩越说当然要夸,不然你还打算骂他吗?

当然不。我说。

说起来,我给《听剑》写了少说也有十篇书评。最早写的时候,它还远没有现在这么畅销,充其量也就是卖得不错的一本仙侠小说。甚至专做读书频道的韩越都没有听说过它。但它对了我的胃口,我一口气写了几千字的评论,或者说,感想?反正当时韩越看了后大呼说,你这哪儿还是书评啊。然后又好奇地问,这到底是本什么书啊,居然能让刻薄成性的米小小夸成这样。我于是赶紧推荐她看。结果韩越一头扎了进去。

之后只要是相关《听剑》的书评,我几乎都是一路夸下去的。韩越也喜孜孜地看着我夸,那感觉就好像我夸的是她亲近的什么人一样。

可这一次,我倒认为不能再一味的感想了。毕竟那小子就住在隔壁,要是他看了评论后以为我在花痴他,我这脸可丢到家了。于是这一次写得无比认真且客观,甚至装模作样地引用了几个典故。到中段时一个想用的典故说什么也找不到出处了,于是只好在MSN上敲陶诺,问他那个典故的来源,不等他回话我就补充:我查过了,没准确的答案。你要是也不知道,帮我问问叶新,他不是司马迁吗?

陶诺发过来一串省略号,然后说:司马迁是太监。

我说:我随口一说,比喻他是历史学家。

陶诺:……

等了半天,陶诺给我发过来一大段话,把典故解释得相当详细,我问:叶新写的?

陶诺:是的。

我:替我谢谢他。

陶诺:好。我下去写稿了。

我快要交稿的时候小白才姗姗来迟,问我早上的那个短信可有下文没。

我把今天的经历一五一十给她汇报了。小白发过来一束花,说:恭喜恭喜。预定样书。而后话风一转,亮出一张凶狠的表情:你还打不打算买衣服?已经大半个月了BLABLABLA……

万般无奈之下,我只得去逛街。

如果要把我最讨厌的事列出个顺序来,逛街绝对排得进前三。每次我一进商场,不超过一个小时,准会出现类似晕车的状况:胸闷,头晕,迫切需要新鲜空气。

我痛恨进商场。然而,高薪厚职在前,小白的吼叫在后,我只能去逛街,买两件衣服充门面。

我去了市中心的一家大型购物中心。一楼大大小小的名牌专卖店光鲜明亮。我瞅瞅这件摸摸那件,觉得哪一件都挺好看,可似乎都不适合我的风格。也不知道晃了多久,我开始觉得腿脚发酸胸闷气短,发现过道中间的坐椅,顿时如见救星般地冲过去一屁股坐下,一口气儿还没有喘匀,就听到身后有人叫:“小米姐?”

声音很熟。

我回过头,就看见穿着黑羽绒夹克的叶新正站在两家店铺中间的过道上。见我转过来,他脸上立刻露出笑容,朝我走过来:“我还怕认错人了。小米姐,你也来买书吗?我……”他忽然又停下脚步,回过头喊,“老陶,你在干嘛呢?”顺着他的方向,我才看见穿了件白色棉服的陶诺手插在上衣口袋里,正侧对着我们站在一家专卖店的橱窗前,全神贯注地往里看。

“喂,”叶新又喊了一声,见他仍然不动,回头对我抱歉的笑笑,便大步走上去,拍了他一巴掌。陶诺这才回过头来,目光往我这边看了一眼,又转向叶新。我们之间隔了能有两三米的距离,所以我听不见他们到底在说什么,但看陶诺一脸不甚甘愿的样子,倒让我颇为疑惑。不过想想这个时间,也就释然了。陶诺想必是睡得正香的时候被叶新硬拖起来的,这大概就是所谓的起床气吧!

叶新又不知道说了句什么,陶诺极为明显地一撇嘴,仿佛是“嘁”了一声,才跟着叶新一道走了过来。

“你说买书,买什么书?”我想起叶新刚刚的话。但在我的记忆里,这附近好像没什么书店啊,“你说这里有书店?”

“嗯,据说是新开的。我对这里又不熟,就找他带路。”叶新说着,回头看了陶诺一眼。陶诺这会儿又把脸转到了另一边,眼睛朝上,听到叶新的话,也没回头,就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大概是发现了我的疑惑,叶新笑起来,“小米姐你不用管他。我们一起过去?”他指了指右方。果然,就在通道的尽头,有家颇雅致的门面,店名字被挡了一半,另一半是“书斋”二字。

走过去发现书店的门面看着不大,里面却很深,四趟高有两米的书架一直往内部延伸过去,看着有七八米长。靠近书店门口的地方是畅销书展台,精装本的《听剑IV》就摆在展台最显眼的位置。我过去拿起来翻了翻,再抬头时,发现那两人已经顺着书架间的过道走到了店深处。我瞅了瞅指示牌,那个位置卖的是“古籍卷本”。叶新是学历史的,看这些很正常,没想到陶诺这个畅销书作家居然也喜好这种深奥的东西。

我就比较肤浅了,在畅销书架前面看了很久,翻了好几本书,给韩越的下期稿子已经有了腹稿。

在书店里,时间总是过得比较快。等我们三个结帐出来,已经是中午快一点了。叶新体贴地把我买的几本书放进他的袋子里,说:“小米姐,一起吃饭吧?”陶诺非常不合时宜地咳嗽了一下,见我看向他,他立刻转开脸,还抬手揉了揉后脖颈。

我以诡异的目光打量了陶诺三秒钟,决定不跟他计较,“好啊。我请你们吃火锅!”

叶新打趣说:“你发工资了?”

我笑:“天上掉了个大馅饼,我高兴,请你们吃饭。”

叶新兴致勃勃,“是肉馅儿的吗?”

“三鲜馅儿的。”

我们三个人正要往饭店走,忽然从路旁直冲过来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猛地抱住了陶诺。我和叶新被惊得愣在原地,有那么几秒钟的失神。陶诺也愣住了,扎着手不知道该往哪放,小姑娘死死抱着陶诺,带着哭腔大声喊:“公子醒!公子醒!我终于见到你了!!!”

这一嗓子吸引了无数过路群众,已经到了饭点儿,人越来越多,我和叶新对视了一眼,冲上去对着还在发愣的陶诺嘀咕:“干嘛呢你?!”

陶诺这才反应过来,试图把挂在他身上的小姑娘撕下来。“小妹妹,那个,你认错人了……”

我连声叹气——你也太傻了吧?人家既然能这么扑到你,就必然是认识你,这个借口只会让她更粘啊!

果然,小姑娘抱得更死,“你骗人!你上次去XX网站做论坛我也去了,我亲耳听到很多人叫你公子醒!要不是有保安拦着,我就不用等到今天了。”

眼看着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叶新叹了口气,走上前去,抓住小姑娘的左胳膊,我因为早得到了暗示,就去抓住了小姑娘的右胳膊,我和叶新往外使劲儿,陶诺也开始挣脱,于是小姑娘被从陶诺身上撕下来了。她恶狠狠地瞪了我一眼,那眼神让我瞬间想起了那个质问我跟陶诺的关系的某女,手一松,小姑娘就又朝陶诺奔了过去。叶新那边还没松手,见状赶紧改单手为双手,紧紧拽住小姑娘,大喊:“你快跑啊!”

陶诺如梦方醒,拨开人群就要跑,可围观群众正义感很强,估计以为我们仨是什么犯罪团伙欺骗了未成年少女,于是齐心合力拦住了要逃跑的陶诺,叶新一愣,小姑娘趁机就挣脱他的手臂再次扑住陶诺,“公子醒哥哥,你亲我一下吧!”

陶诺脸都绿了。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不明真相的人们开始七嘴八舌谴责陶诺,老大不小了欺骗一个十六七岁女孩子的感情BLABLABLA,我和叶新作为从犯也受到了严厉指责。

到了最后,我终于忍无可忍,大喊一声:“都给我住口!!!”

众人正在热议,冷不丁听到我这一嗓子,都愣住了,我趁着他们还没反应过来,连珠炮似地说:“这个小妹妹你怎么回事?追星也要有点限度吧?你成年了吗?你这叫非法限制人身自由懂不懂?趁着我还没报警,你赶紧回家,否则找你父母或者你的监护人到派出所领人!”说着我掏出手机,做出要打110的架势,“各位别跟着起哄了,我朋友是知名作家,小妹妹是追星族,就是这么简单。小妹妹,你是要去派出所还是现在回家?”

小姑娘到底还小,被我这么一吼就真的松开了陶诺,陶诺长出一口气,说:“小妹妹,谢谢你这么喜欢我的书,这样,我送你一本我的新书吧。”然后陶诺回头看我,“小米姐,把你带着的那本书借我。”

我心里恨恨地把包里带着的《听剑IV》掏了出来,陶诺非常和气地把书递给小姑娘,小姑娘又要陶诺写上她的名字外带签名。

陶诺小心翼翼地抬头瞥了眼我和叶新,见我俩都没反应,就摸出笔来签上名字,还写了“祝学业顺利”。

小姑娘还扯着陶诺的袖子依依不舍,我一瞪眼,她立刻怯怯地放开了。我们三个在众人的注目礼中落荒而逃。

好不容易跑到了人少的地方,我没好气地问陶诺:“你怎么知道我随身带着你的新书?”

陶诺摸了摸耳朵,“是你说的。”

“我说的?”

“你说最近没时间看书,只有每天上下班的路上才有的看。”

好像我的确是说过这话。但他这就知道了我随身带着他的书?我怎么没发现这小子还有自恋这个毛病?

我懒得再跟他呆在一块,有叶新也不行,就一个人先逃了。

买了只汉堡啃着,在商场里又转了几圈,总算是买了几件还算像样的衣服。回家路上,我迫不及待给小白发短信汇报今天的不幸遭遇。小白无视我字里行间透出去的怨气,直接问我陶诺和叶新什么表现?

我愤然指责她过于没有良心居然不知道关心我。

小白不屑地说,既然还能发短信,就证明没事。赶紧汇报!

我愤愤地给她描述了陶诺的不对劲儿和叶新的绝对靠谱。小白沉默了十分钟,坚定地发回一句话:真是绝配!我看着她这句话,脑子里蹿出来的唯一一个念头,可千万不能让小白见着活的陶诺和叶新,不然这俩孩子不知道还会不会有命在……

博客

所谓的粉丝,真是忒可怕的一种生物!今天可算叫我见识到了。

签了我的小说电子版的X文学网站开站五周年庆。

责编兄弟说前两年的年会你都没来,那也就算了,这次你怎么也得给哥们儿个面子吧,不看别的,就看在我上个月刚跟老大请示了,从下个月起调高你的分成比例!!!!!

这兄弟连敲了五个叹号,还不等我回话,又补了一句:吃喝玩乐全程免费,随时随地有美女作陪。

我不知道是他这句话里的哪个词儿最终诱惑了我,让我在键盘上敲下了一个“好”字。

回复:

你觉得可怕?你这话不要和你的同行说,小心被唾弃死!

——老叶

博主回复:

我说这个有毛用啊!

哦对了,我们年会要去的地儿据说产手工锻打的刀,好像有几百年的历史了,我帮你搞一把?

——陶

回复:

那最好不过。

——老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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