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这几日我便要走了”何心影坐在窗边,看着谢渊把玩着手中的空杯盏,出尘绝世的仙人一般,本想跟他说京中关系错综复杂,要他多多保重,转念一想,自己这智商,哪有提醒人家的份;
谢渊听后半晌没有开口,左手拿起茶杯在手中把玩,右手肘支起下巴,而后抬眼斜看着何心影,似没听见她的告别,就这么幽深的看着她,好看的薄唇轻轻抿起,看不出在想些什么;
何心影被看得有些不好意思,假装淡定的转过头去望窗外,外面黑黝黝一片寂静,除了园中有虫鸣声传来,其他啥也看不见,她心中腹诽,这谢渊是不是有点毛病,大半夜跑到女子深闺这样盯着人看,他难道不知道自己这张脸很容易引人犯罪吗,何心影觉得自己前世对他了解太少了,还不知道谢渊认识后是这般不拘男女大防的模样;
“先生?”何心影见他半晌不说话,弱弱的问了一句;
谢渊将何心影的反应看在眼里,他抬眼就可以看见眼前她娇小的模样,由她衣领露出的一小截脖颈,一直到右脸颊都升起了一层淡淡的绯红,她侧坐在窗前,月光投下,将她的脸照出好看的剪影,虽然她故作放松淡定,但谢渊也轻易就看出她此时有些坐不住了;
谢渊嘴角勾起一丝笑“今晚不是胆大随便提条件的小狐狸了?”明明那晚也是独处一室,不也敢随便就来跟自己谈条件么;
谢渊话音刚落,锁心便端茶进了屋,看见这两人一个坐在桌前,一个远远坐在窗边,而谢渊正眼中含笑望着这个新主子;
谢渊手下暗卫无数,个个武功卓绝,因男女体力悬殊,所以女暗卫都是自幼开始培养,再环环筛选,最终能留下的仅仅是个位数;
锁心作为谢渊手下女暗卫中的佼佼者,被送给了眼前这个娇小姐,她便知道,这个娇小姐必不如看上去那般简单,跟随谢渊多年,她知道自己的主上不是会被美貌折服的普通男人,她不再多想二人之间的关系,为谢渊与何心影斟好茶后,便低头行礼关门出去,动作一气呵成;
何心影看着紧闭的门,再看看谢渊,再次问到“先生?夜深了,您要不要歇息了?”何心影余光看见谢渊还保持那个姿势没有动,心一横转过身来,试探的问道,言语中的送客之意很明显;
“你准备何时走”谢渊也不说自己何时走;
何心影在心里问候了谢渊的祖上,脸上恭敬道:“最快后日,我已经准备好一切了,还望今后先生多多珍重”
“哦?你这话说得像是今后都不会再见一样”谢渊听她这分别的语气,面上不见表情,想到这女子今后不会出现在自己面前,他心中升起一股莫名情绪;
“这京中容不得我,也没有值得我留恋的人或事,我被困得乏了,想到从此世上再无何小姐这个角色我会觉得很开心,余生我想试试自由的活着”何心影认真的回答谢渊的问题,不过要离开生活了两世之地,终究还是有落寞的;
谢渊听着她孤寂的语气,看着她故作向往的神情,明明是芳华少女,却像是活了几世一般厌离俗尘,明明拥有世间多数女子都羡慕的高门家世与倾城容貌,对她来说却如枷锁一样弃之不及;
“心若是解不开枷锁,到哪里都是牢笼”谢渊喝着茶,静静说到
何心影心抬眼看着谢渊,有些被他这话隐隐刺痛,一时如同面具被揭穿,一会儿后又忽然有些释怀,谢渊这人,果然比自己聪明多了;
自重生后她一直像个缩头乌龟一般,只想着逃离躲避,不直面前世带给自己伤害的所有人,其实就是因为躲不开心中的枷锁,谢渊能轻易看穿她一直不愿承认的事实,她反而心中舒坦,能被一个人所了解,也是件幸事,只是她从没想过,这个人会是谢渊,她一直自诩前世是被谢渊逼死,好像以此就能掩盖自己没有勇气活下去的怯弱,但此刻自己竟与他同坐一个屋檐下静静品茶聊天,如同多年好友一样,她忽然明白了自己,也明白了谢渊;
何心影看着谢渊,不知觉就笑了起来,是重生后到现在第一次发自内心的笑,她本来以为自己是幽魂一般,来这世间再走一遭,方才听完谢渊说的话后,再看着眼前这个男人好看的容颜,她忽然有了真实活在这个世界的存在感,这一世,会有很多美好的吧,会有人懂自己,会认识好看的男子,说不定自己还能再真切的爱一次活一次呢;
“谢渊,谢谢你”何心影莫名就想对谢渊说谢谢,她这么想,也就这么说了,不带从前的伪装,也不娇柔做作,就是真诚的感激;
感激他点醒了自己,感激他这句无心之言,若无法直面自己的内心,她或许到了青州,也无法活得自由,此刻,她却忽然就敢正视自己的懦弱了,被谢渊看穿,一点也不会难堪;
月光下,女子笑意盈盈,眼中似有清泉,绝美动人,叫看见的人都移不开眼,谢渊眯起双眸,心中不知在想什么,他或许懂了,何心影为何感激自己,不由得心中冷笑,并未回应她的感激;
何心影也不在意谢渊这多变的态度“先生,今后您要多珍重身体,能不去边关偏远之地便不要去,去了也要注意身边入口之食,注意身边亲近之人”
她想起前世谢渊的假死,虽数年后来回朝,但那时日日传至京中的病情书信并非作假,想必也是受了一番苦难的,她不自觉就开始关心眼前这个一开始避之不及的男人;
谢渊闻言挑眉,“何小姐不觉得自己管得有点多吗?”嘴上这样说,谢渊心中也瞬间明白为何她轻易就能让身边人为她前仆后继,一个李琅,一个林之行,不过一两面,就愿意为她付出谋划,偏她自己浑然不觉,还敢来招惹自己;
何心影看着谢渊这口是心非的死孩子样,觉得有些可爱,笑笑道:“天色不早了,先生若无事便早些回府歇息吧,感激先生今日之言,也谢谢先生为我送来锁心,我已传信给林之行,不日他便会回京与先生手下之人共谋盐矿之事,今后若是先生有空到青州我也还未离开的话,心影必好茶好酒招待”
谢渊点点头,耳中还回荡着何心影的声音,她的意思是,也许不会一直留在青州?也是,有钱又有锁心保护,既然无牵挂之事,又何必拘于一方小天地呢,谢渊暗叹,念到:“可真是个小没良心的”
何心影乍舌“先生,您何出此言?”
谢渊摇摇头,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轻声道
“你的准备看似天衣无缝,但若是他人有心验证,其中蹊跷很容易查出,毕竟你是官家小姐,还被人悄悄惦记着,所以明晚的宫宴,你随你的家人去一趟,就大大方方进去,若有人挑衅,也不必躲藏,想说什么做什么随心就好,不用担心有危险,待离宫后,我的人在官道会将你带走,护送你去青州,你的丫鬟也随后就会和锁心一起到”
说完后,谢渊便起身离开,锁心随即进屋收走了他留在桌上的空杯盏;
何心影几乎瞬间就明白了谢渊的用意,这样当然更好,谢渊想利用自己的“死”对付谁她不在乎,她只需要确定,有他的帮助比自己“死”更有把握;
夜深,何心影躺在床上望着头顶的帐幔,想起今晚谢渊的话,这一世,自己竟与他有了这么多的交集,是她没有想到的,但也因为他的存在,她今晚觉得无比心安,也对未来开始了真切的落地感;
她没发现。原来从前自己觉得最害怕的人,竟然在一点点的治愈自己,而从前,其实是她不肯放过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