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女人站在废墟里,劫后余生带来的后怕与恐惧充盈着她的胸腔。她浑身发抖,呼吸困难,抬头望着灰色的天空,所有感官瞬间被放大无数倍,声音是嘈杂的,光线是刺眼的……她的身体无法动弹,晾在原地许久,直到被一支武警救援分队抬走。
躺在救护车里,她开始回想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对,是来找沈君既的。
沈君既是谁?恍惚间,她想到这个名字,心痛到喘不过气。
救护车车顶的灯光白地炫眼,挂水袋在铁钩上左右颠簸,眼眶中的泪水被泼了出来,她才阖上眼。
“孩子,你哪里痛吗?”车里的救援医生着急问她。
她摇了摇头。
“不要怕孩子,你很幸运,目前看,你只是轻微擦伤”,那位善良的医生像母亲一般抚摸她的头,安慰她道:“等会儿到了芳草甸救援中心,会给你做进一步检查,然后你可以联系自己的家人,不要害怕,你还活着。”
活着,幸运而又沉重的两个字。
“下一位。”为幸存者做体检的那位医生带着金丝框眼镜,白大褂上沾有泥土,声音冷冽,他问:“叫什么名字,多少岁?”
“许若见,24岁。”
许若见服从地做完所有检查,走出临时搭建的医疗中心,往芳草甸乡镇活动中心的广场上去,那里是所有幸存者休息等待的区域。她异常平静地等待下一趟送她和其他幸存者回C城城区的大巴车。
周围的志愿者、救援人员和伤员的嘶吼声音夹杂着医疗器械的碰撞声、机械发动机的运转声,整个世界像是放在了水泥搅拌机中,许若见头晕眼花,她毫无招架之力,只能随波逐流,战战兢兢在胸前双手合十地祈祷着。
若见的思绪在逐渐恢复,她想起最后一面见沈君既和方安琪,他们俩是往震源方向去的。
许若见心里开始打鼓,那他们怎么样了?
她想起一个糟糕的可能,这让她呼吸一滞。她站起身来,快速地走到对外联络区,找到临时搭出来的电话棚。操作员提示她,一个人只能拨打一次,随即让开了身。她点头,双手颤抖,紧张地拿不住电话柄,操作员告诉她别着急,她再次点头,深吸一口气,才成功地播出了电话号码。
上帝,求你赶紧让电话接通吧!
“您拨的电话已关机……”
若见又打了很多遍,她双腿一软,坐到了地上,她想要冷静地让自己接受沈君既可能遇难的事实,可是她已经无力控制自己的情绪,眼泪止不住地往下落。
即便知道沈君既从未真心喜欢过自己,此刻,她也希望他能活着。如果可以选择,她希望让他与自己心爱的女人平平安安过此一生,即便那个女人不是她,她也可以永不打扰,只要他能活着。
活着,我只求你好好活着。
她哭泣,抽搐,换气有些微困难,低血糖使她双眼发黑,若不是后面打电话的人还排着队,操作员催促着她,将她从自己的思绪中拽回现实,她可能还会在电话亭哭上一会儿。
若见扶着墙,缓缓走回休息等待区。每一步,她都踩在刀尖上似的,可她宁愿自己是小美人鱼。
“不会的,不会的。”她摇了摇头,用袖口擦了擦眼泪。看见转移幸存者和伤员回城区的大巴已经到了停车区域,她跟随者队伍向那个方向走去。
她上了车,坐在靠窗的位置,看见从另外方向驶来的下一批伤员的救护车。
大巴启动时,后排的小孩数着数,一辆,两辆,三辆……随着数字的增加,她的内心变得愈发平静了些。直到她看见某辆救护车上走下的那个熟悉的身影。
可是,这时大巴已经开走。
她想要下车确认,但整个车上都挤满人,连过道也是,她无法下车,只能在原地拍打着玻璃窗,大喊:“沈君既!沈君既!”
求求你回头,看看我,我在这里!
或许若见内心的呐喊起作用了,站在救护车旁边的沈君既回头看向了那辆大巴。
若见确认了沈君既安全,胸口的大石头终于着了地。她努力地挥手,借此吸引沈君既的注意,希望沈君既的焦点能寻到她身上。但沈君既张望了周围,似乎也没有注意到一辆正在开走的大巴上,坐着那位一直担心他的姑娘。
周围的人以奇异的眼光探寻着她,让若见不得不收下双手。思来想去,沈君既是安全的,就什么都足够了。毕竟往后余生那么长,若见嘴角开始上扬。
大巴正在转弯处,那是最后一个可以看见沈君既的角度,若见贪心地回头望过去。
只是,她看见沈君既小心翼翼地扶着一个从救护车上走下来的女生,那个女生穿着和方安琪一模一样的衣服。
长得也一模一样。
若见眼神停滞了一会儿,心里突然酸涩起来,或许老天真的如她所愿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