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发动,奔驰在乡村的公路上。造物主似乎更偏爱夏末秋初的乡村,道路两旁的枝头上既有代表夏天的绿色,又有几片带着秋意的黄叶点缀,衬得天空格外高远而寂寥。
一路上两个人都很沉默,车内一片寂静,若程的心似乎就在这样的静谧中沉了下去。她把头抵在车窗的玻璃上,对着窗外不断倒退的景色发呆,空气里夹杂着文杰身上散发出的气息。
二十分钟后,车辆抵达片场,临下车的那一刻文杰看了若程一眼,若程没有回头,从车上下来就开始安排化妆间、倒水、冲咖啡、对拍摄通告,忙的团团转。
文杰在化妆镜前坐定,透过镜子,她始终没把头抬起来过。眼睛闭起,化妆师的刷子在脸上轻轻扫动着,文杰的眉头微微皱起,后槽牙若有似无的蠕动着。
化妆间的门缝后突然挤出一张黑黝黝的脸。
“哥,化妆呢!”及时雨朝文杰嘿嘿一笑,文杰默不作声。
发现气场不对,门后的脸立刻转头朝着若程叫了一声“姐”,然后挤挤眼,做出一个鬼脸,示意她过来。
及时雨是出品方派来驻组的商务代表,刚刚大学毕业,人灵气的很,每天到组里第一件事情就是跟每个人问好,平时说话“哥哥”“姐姐”不离口。道具组、灯光组、美术组,甚至服装组,只要有要搭把手的地方,不用别人说,撸起袖子笑眯眯的就去帮忙。
因为文杰是男主角的缘故,很多商务植入的戏份都在文杰身上,久而久之及时雨和若程也就混的最熟。
“姐,没事吧?”看到若程脸色不对,及时雨怯生生的问。
若程笑了笑:“没事,胃有点不舒服。”
“我去帮你弄点胃药吧,我知道谁那有。”
她当然相信及时雨能搞得了来胃药,如果剧组里还有他借不来的东西,那只能是这种东西不存在于剧组内。若程本来只是随便找了个借口搪塞,结果却被这个弟弟当了真,若程微微有些过意不去,也不禁感动于这个弟弟对自己的感情,要知道剧组都是临时组建的班子,不管当时看起来有多熟,转头也不过就是点头之交。
及时雨又确认了几次若程的状态,见若程坚持不需要吃药,便开始拿着通告跟若程确认今天商植的内容。
“恐怕不行啊,文杰拍戏是绝对不喝酒的。”
“姐,我能让你为难吗?放心吧,这些我早就都想好了,你看看。”说着,从手里拎着的纸袋里掏出一瓶白酒,瓶口凑到若程的鼻子前让她闻了闻。
“里面的酒我早倒掉了,敞着口提前晾了好几天了,是不是一点酒味都没有?”及时雨一脸得意。
若程笑笑,一脸宠溺的看着这个弟弟。
“行吧,我跟文杰说一下。你把瓶口封好了,记得拍摄前再给道具老师、摄像老师检查一下,别穿帮了。”若程好意提醒。
及时雨嘿嘿一笑,露出两排雪白的牙齿,也不知道是不是皮肤黑的关系,若程总觉得及时雨的牙齿比别人的要好。
待若程回来,文杰的妆已经画好。若程在文杰一侧蹲下,拿出通告和剧本摊开在他面前。
“今天咱们一共有两段商植的戏份,都不是定制剧情,比较简单。第一段是道具的使用,在剧本这个位置。”
若程拿出荧光笔想给文杰在剧本上标注一下,无奈手里同时拿着剧本和通告,于是顺手就把他们暂时放在文杰腿上,拔下笔帽画了起来。
文杰眉头锁的更深,目光缓缓落在若程的身上。
没有注意到文杰情绪的变化,若程自顾自的讲着,直到文杰猛的抽走剧本。
文杰默默的端坐着,那双一向淡然的黑眸里泛起深色的阴沉。
若程只是一瞥,并没有说话,随即便移开了目光,强作淡定的指着剧本上被自己标注的地方:“呐,就是这个地方。”
窗外工人们还在不停的忙碌着,道具组的小哥上蹿下跳的布景,美术老师一声呼喊,道具组的小哥飞奔回车上重新娶了几个果盘的模型回来,窗外熙熙攘攘,窗内静谧而压抑。
若程的后脑勺一下被文杰伸出扣住,压的她躲避不开。
“如果你气不过,现在我们就回去,我让他给你道歉。“
若程控制不住的冷笑。道歉有任何的意义吗?很多时候的道歉,就想离职时候的理由,无非是给彼此一个冠冕堂皇的借口。要想不被人说出这样难听的话,从开始她就不应该管不住自己的心,可事实却是自己一边立着牌坊,一边当着biao子,明明是个执行经济,暗里操着正宫的心。事到如今,还企图摆出一副受害者的姿态来吗?你活该。
“没什么好道歉的。”
“那你现在是在干什么?“
“工作、上班,然后……”“辞职”一词险些脱口而出,若程即时收住。
“然后什么?”文杰却不肯放过。
“没什么。”若程已经收拾好姿态,只是笑。
“你很讨厌我吗?”文杰用略带沙哑的声音问。
若程微怔:“没有啊……”
“那你喜欢我。”文杰斩钉截铁,直奔主题。
若程轻笑一声,想把头瞥向一边,却被文杰阻挠,更紧的扣住,动弹不得。
“你怎么知道我以前的日子?知道我打工,知道我卖过血?你特别查过我,在意我。”文杰盯着若程的眼睛,一字一句声音压得极缓,“你,喜欢我。”
“你的资料我怎么可能没有?我是你的执行经济,我有你所有的资料。我可是个尽职尽责的人。”
文杰的后槽牙又不自觉的咬紧。
“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化妆间的门突然被打开,章雨带着一副夸张的黑色墨镜一蹦,出现在门口。文杰手一松,若程从文杰手中挣脱,局促的站起身。
看到文杰和若程的表情,以及刚刚映入眼帘的动作,章雨恢复到正常行为,慢慢凑了过来,压低声音:“你们在干嘛呢?”
若程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岔开话题问:“你怎么跑来了?”
“我等你等不着,只有跑过来找你了。”
若程嘴角一弯:“这么说,你是来讨债来了?”
章雨也跟着笑:“那还能让你给跑了?”
“你先在这休息会,我出去看看导演那边。”
章雨脸上依然挂着笑,待若程转身出门,笑容瞬间收起,大长腿伸起,一脚蹬在文杰的椅子上。
“想先下手为强,是不是!”
文杰头都没抬:“公平竞争可没说限定方法。”
“要脸不要?没发现你是这样的人啊。”
文杰神情阴冷:“你第一天认识我吗。”
章雨被堵的说不出话来,到底还是大意了!
自从发现了文杰的心思,两人在别墅坦诚的挑明之后,章雨消沉了一段日子,独自在家里蛰伏了很久,没日没夜的打游戏,偶尔去到工作室,也是坐在吧台上发呆,耳边总是那天教若程画画时候的声音。直到听到文杰受伤住院,他才像缓过神来,恢复了常态。他去医院找了文杰,他试过放下了,但是他不甘心,只要有一天若程没亲口宣判他的死刑,心里就总存着那么点希望。
下雨那天他想对若程表白的,他动用了所有的关系定了一份黑天鹅,等待他的却是一份遗忘。或许,他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是那个输家。
“一天没盯着你们,你俩有啥进展吗?”章雨问。
“我会告诉一个间谍吗?”
“说好了公平竞争,就得信息共享。”
“不可能。”
章雨翻了一个白眼。
“医院的事情呢?跟若程解释清楚了吗?”
“那是医生的事情,跟我有什么关系?”
“文杰啊文杰,小看了你啊!人能不要脸到这个程度。”章雨无语的点了点头,“那医生不也是你家亲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