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孩子,要说抚养的话有点……”
雨断断续续地下着,天始终没有放晴。所有人都穿着黑色的衣服,沉默地在灵堂前祭拜,维持着一种悲哀的气氛,在这种凝固的气氛下,一种不耐烦正在缓慢的流淌着。
男孩苍白消瘦的面容上看不出情绪,只穿了一件宽松的白衬衫和被皮带束缚得松松垮垮的西装裤子,沉默地站在角落里,稀薄的存在感仿佛一碰即碎。
“到底为什么要把他带来这种地方啊,多麻烦。”
“总比放在家里好啊,他简直就是灾难啊,不知道又会闹出什么事,我受不了了。”
“哈,你来葬礼是来找人来接盘的?”
“不要说的那么难听啊……”类似的窃窃私语传入男孩的耳中,他面无表情地捏了捏自己的衣袖,告诉自己,他一点都不难过。没事的,熬过去就好了,成年了就好了,能自己生活了就好了。
最差也就是回到孤儿院去吧,早就习惯了。尹浠哲压下心底的那一丝苦涩,重新摆上了一副冷漠淡然的样子,安静地站在角落里。
“啧,现在应该轮到谁家了?”
“差不多都住过一遍了啊,如果说要拜托再远一点的有点……”
“啊啊。说起远亲,是不是有一个收养了小孩的?那再收养一个算了。”
“你说那位,她可是单亲啊,听说收养的那个孩子还是被那个地方退学的,这样实在有点……”
“有什么关系!她老公死了不是还有一大笔赔偿费嘛,不缺钱的。”
“……”他的下一个去处就这么莫名其妙的被定了下来,而且听起来也不是什么好待的地方,对他来说,忍一忍就过去了。三个月后,在只有一张床和紧挨着床的阁楼房间里,收拾了自己不多的行囊,装在了一个半人高的纸箱子里,然后背了一个墨绿色的双肩包——那还是父母的遗物,就搬出了这个住了半年的地方。
有些吃力地走下楼,黑色的车子已经等着了,似乎是迫不及待地想要把他送走。
那就走吧——他哪也去不了的。
乔曦鸢听说家里要长住一个人的时候还蛮惊讶的。在医院的病床上,她用肩膀托着手机,一边吃饭一边打着电话问道:“被硬塞了?”
“唔……差不多。那个孩子被扔来扔去也蛮可怜的,反正也有空房间,我想也无所谓,就接下了。抱歉啊,你在医院就一直没和你商量。”
“没事。”喝完最后一口汤,乔曦鸢放下了饭碗,“具体情况发给我?”
“嗯……”电话另一头的顾芷岚顿了顿,有些欲言又止,“……身体怎么样?”
“没什么变化。”
“……是吗。”顾芷岚又不知道说什么了,明明不可能一点变化都没有,最好的情况就是只有轻微的恶化,但乔曦鸢每次都什么也不愿意说。
“没别的事的话我挂了?”
“嗯,后天见。拜拜。”挂掉电话,顾芷岚看了一眼时间,“惨了,有点晚了。”匆匆披上外套,抓起车钥匙往外走去——她今天下午要去把那个小孩接来。
晚上,尹浠哲跟着身前名叫顾芷岚的人,沿着小路走到一栋在山脚下的三层别墅的时候,感觉有些晕乎乎的。
眼前叫顾芷岚的人很温和,并没有因为被强塞了一个人而恶语相向,也没有问他父母的事,只是告诉了他开学后要去的学校,和一个叫“乔曦鸢”的姐姐。
“房间因为不太知道你的喜好还没有布置,只是全部空出来了,你选一间,然后周末小鸢带你去买家具。这样可以吗?”
尹浠哲点了点头,这样的待遇他之前是完全没有想过的,也许在这里的时间会那么好熬一点。
走上一个木制的狭窄楼梯,二楼有几扇白色的门,“小鸢住在这里,这两天不在,你可以先睡她的房间。”顾芷岚抬手指了指走廊尽头的房间,“剩下的房间随便挑,我在楼上楼梯口的那个房间,有事敲门。……不过我一般也不在。”顾芷岚想了想,好像没什么要交代的了,她也不知道怎么带孩子——毕竟尹浠哲和乔曦鸢不一样,他真正意义上的是个孩子,想了很久只憋出来半句话,“那,晚安咯。”
“嗯,晚安。”尹浠哲低着头,等着顾芷岚的脚步声消失在楼上的房间,然后走到走廊尽头那扇半掩的房门前往里看。
书桌上的电脑关着,旁边散落了一些纸和画具,一个半镂空的架子上摆着些什么,还有一个简易衣架上挂着几件衣服。
算了,还是不进去的为好。嘴上说着能一起用房间,背后以此为由欺负他的事,也不是没有发生过。
在走廊另一头的房间里,尹浠哲放下了箱子和背包,蜷缩在角落里,裹着大衣就那么迷迷糊糊地睡过去了。
反正没人在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