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是来得这么突然,上一秒陈同纪还在烦恼五十八万的军需公债,下一秒他心里就放下了这块压着他踹不过气来的石头,他真是不可小看了余其扬这个人,竟然有这等的能力独自吃下五十八万的公债.
李茂容编的那个故事他跟本就不信,明眼人一看这就是个幌子,他暗自猜度在余其扬的背后是一股什么样的势力,可以在上海滩上比陈维业还要有能力,在这样的一个关头去做成这件事.送走了余李二人后,陈同纪摊坐在沙发上长长的叹了口气,他按了按太阳穴,还没有从刚才的谈话中缓过神来.
汽车的喇叭声,还有笛子,唢呐混合着的哀乐声,当差的人挤来挤去的高声叫着:”某处茶水,某处开汽水…”八个人的”鼓乐手”在大门口的长凳上尖着屁股坐着,腰间绑着白布带子,佣人们把那个”引”字的白纸帖用来当扇子,来吊唁的客人如潮水般的涌进来,灵堂前面安排了六个执事人,庭华已换上了麻衣跪在一旁烧纸钱,
灵堂左边的大餐室里,钱辅仁坐在里面喝茶,他穿了一件黑大布的长褂,从窗外望过去就是园子,园子里有一排丁香花架,那绿荫和浓香充满了窗外,凌家的这个少爷钱辅仁只在他小的时候见过一次,如今白发人送黑发人心里难免是有些难过的,只是他知道大女儿在凌家过得并不好,他们夫妻之间相处得也不开心,今日他这一死钱辅仁到是松了一口气.
庭华跪在地上,看着在燃烧纸钱的火苗发呆,在凌家的这四年对于她来说就像是做了一场恶梦一般,她从来没有快乐过,在这个宅子里一天也没有,她的心从一看到凌叔宝躺在烟榻上的那一刻起就死掉了.如今不过是被勒紧的脖子松了一丝,还不知道丧事办完后,凌家要如何处理她这个长房儿媳.她想着如今是心空空,但是阿弥托佛始终不离心,只要我一心念佛,不管什么烦恼都会被消灭,所谓”佛号入于乱心,乱心不得不佛”,人家骂我听不到,人家给不好的脸色我也看不到,真的是可以做到见如不见,闻如不闻…
沈乔年近来遇到了一件棘手的事,上次德普道的那块地皮拍下来后他转送给了永江的海关总长,这件事最近不知道被谁挖出来传到了潘荣朴的耳朵里,潘荣朴早就和他不合饿,就利用这件事情给南京那边海关司告了一状,如今他得到消息南京那边有人要来查办此事.
他到是不怕自个被牵连进去,知情的人本来就不多,但是他只是怕回因这这件事的苗头查出他和孔庆茂家一起走私的药品,如果再牵出宜州的那些个军火他就会头大了,他在书房里一边抽着雪茄一边想着对策,过了一会宋秘书推门走了进来,沈乔年抬头看了他一眼说:”都查清楚是谁了吗?”
宋秘书走近他身边低身说:”步维奇现在和他穿了一条裤子,为了上次拍地皮的事结下的冤气想必是还没消掉,如今不过是借力打力,我看是伤不到我们的,就怕孔家那边为了自保乱说话.”
沈乔年听了这话急促的吸了口雪茄,他看着宋秘书说:”你先去南京那边通通关系,探听一下是谁要来办这件事,只怕南京那边是借刀杀人,永江的海关搞不好要大换血了.”
他灵敏的嗅觉仿佛告诉自己这件事并不是那么简单,步维奇就算有天大的本事也不敢在永江城里公开和他沈乔年对着干,这里面一定还有别的什么牵扯着.他站起身来掐了雪茄后对宋秘书说,你明天就动身去,拿我的名片去找到陈先生,看看他那边有什么说法.”
天色已晚,空气里透着一丝丝的甜味,微暖的风拂面而来,沈乔年从窗户望过去,庭芳和奶妈正抱着孩子在廊下看花,如今瑞生可以依依呀呀的发出些含糊不清的音来,看到沈乔年就会很开心的咯咯的笑,庭芳自从有了这个孩子后也渐渐的像个做娘的样子了,以前还吵着要办舞会,现在都多半在家里看书打牌,沈乔年想原来人都是要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