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华前几日陪着母亲去了龙泉寺听佛七讲道,师傅说:婆娑世界无一不苦,希望在这七天里能放下我慢心,牵挂心,烦恼心,怕苦心,身心安和,精进念佛.
她想着从天津回来没被关在那个发了霉的老宅子里已是劫后余生了,还有什么是放不下的呢?便安心在龙泉寺里静心念佛,她想着人死临命终时,一切都归空无,所以要看破放下,”看破”是信解门,”放下”是修习门,”念佛”是功德门,她如今膝下无子,后半生也许就在娘家陪着母亲度日了,这样的结果也好事,她可以安心放下一切.
人生本就是无常,若不是无常,等觉不应更成妙觉,看不破就会放不下,妄生了颠倒贪著,又由颠倒贪著生出很多罪恶来,就如同现在秋倌一样.他以为是乐的事在庭华的眼中都是苦毒.
长三书苑的徐玉真自打怀上了秋倌的孩子,心里就有了盼头,只要这孩子生下来,嫁进钱家不过是迟早的事,她性子温润平和也不着急,就安心在孔庆茂帮秋倌寻的一处外宅里养胎.秋倌帮她请了个有接生经验的老妈子在旁边,又安排了个跑腿的茶房,秋倌想着这是他的第一个孩子,无论是男女他都是爱的,可陈玉真可不这么想,她本是烟花柳巷里出来的人,总归是生了男丁才好在钱家人面前抬起头来,她母亲本是个给别人看孩子的娘姨,父亲又是个拉黄包车的,本是攀不上钱家这样的大户,秋倌愿意娶她做妾室,她原本是心满意足的.
这日里徐玉真的母亲又过来三江路的外宅找她要钱,说是家里弟弟妹妹要添冬季的衣服,”冬天还没到呢,怎么去年的衣物不能穿了吗?”徐玉真知道这不过是母亲的借口,想着她如今是母凭子贵肚中有宝,嫁到钱家是打了包票的,便把她当做肥羊来宰,谁让她是家里的长女呢?”你又不是不知道家里五口人等着吃饭,就我帮人带孩子洗衣服的那点钱哪里够用.”徐玉真的母亲低着头瞄着房间里的摆设说:”如今你花开结果帮衬一下我们也是应该的.”徐玉真听了这话气不打一处来,她的眼泪就在框里打转:”你们把我抵给长三堂子里的时候没想到我还能活着出来,如今我这样了倒要拐着弯来拿钱,不如把我扒了分了吃****的血和肉.”她心里有一肚子的委屈,想着若不是烧了高香遇到钱庭贵,她怕是要在那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呆一辈子.”屋子里传出徐玉真断断续续的哭声…
秋倌在门外听到里面的对话没有进去,想着要留点面子给徐家的人,他转身去了厨房把三百块钱交给了粗使的婆子王妈,”把钱给太太加菜,就说我这两天有事忙先不过来了.”
庭芳被孩子圈住了离不了身,更本没机会去书店等电话,她故意晚一点走是为了打电话给余玉兰想问问阿其在上海还好不好,但转念又一想已大半年过去了,是否早已物是人非?她穿着一件粉蓝色湘绣的缎面旗袍坐在客厅里,心里面正迟疑着这个电话该不该打,就听见前面秀巧在说三小姐回来了.
庭珍因为学校是提前放假的,她想着这条路上次冬天走过,也就没通知家里人去接,自个回来了,庭芳抬头看到妹妹进来,笑着站起来说:”如今你是大人了,也知道自个摸家门了.”庭珍叫佣人拿了箱子回房对庭芳说:”我先去给母亲请安,大姐回来了吗?我要见她.””大姐去龙泉寺做佛七去了,母亲身体不好只呆了两天就会来了,正在屋里歇着.””你不要走我有东西要给你.”庭珍神神秘秘的对庭芳说.“我打电话给沈乔年就说你回家了,今个晚上我不回去了,我们好好聊聊天.”庭芳见妹妹个子长高了,举手投足也像个大人的样子.
庭芳去给东台路家里去了电话,沈乔年答应她明天再派车子去接她回来,对于这个年轻的太太,沈乔年确实是百依百顺.特别是有了瑞生之后,他一直想着余半仙的话想要再生一个,沈家在永江有这么大的家业,族里的堂表亲们都盯着,他沈乔年人丁单薄说出去总归是让人笑话.只是他隐约觉得庭芳呆在家里不是很开心,也许是不习惯住在东台路大宅的缘故吧,他想着过了中秋就搬家,再说小公馆那边的风水是不错,既然是庭芳的想要的,他都会尽力去给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