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的时间，是属于四个年轻人的。
从他们和床铺接触后，入睡的快慢可以窥见他们心里藏事儿的多少。
不用多说，菲菲肯定是最先入睡的。
早说了她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
打开她位于老城区的平房大门，里面比外面更黑。快要迎来拆迁，这个精明的少女连灯泡都舍不得换，也不知她月收入三万都用在哪里了。
她摸黑走过堂屋，完成从时尚都市到民国旧房的切换，去后面的房间拧开一盏小灯。家里空无一人。
老妈估计在哪个阿姨家搓麻将，父亲的画眉鸟挂在屋檐，但他自己不见人影，估计趁妈不在，又约那几个老酒鬼喝酒吃花生去了，也不怕被妈抓到一顿臭骂。
不过不用担心，菲菲的精明老爸早就摸清了老妈的行动规律，一定会赶在凌晨三点老妈回来之前到家了。如果真有什么摔桌子打板凳，菲菲就当听音乐了，反正从小就开始听，也不怕多一次。
菲菲的担忧绝不是没心没肺，因为她知道父母吵架之后一定会迅速和好，不是因为他们离不开对方，而是几十年形成的财务关系，决定了他们地位的不平等，所以吵架只是短暂的怄气，看在票子面前他们一定会如胶似漆的。
如果这件事发生在峰峰身上，博学的他一定会演绎一通尊严的命题，或者真爱的命题，毕竟有烟火气的人都知道，父母的和好完全是看在票子的面子上。
不过，菲菲看不到这么深，就像她游泳喜欢浮游一样，从不往深里扎，生物的习惯决定了她思考的惯性。
她只看见：我亲爱的爸妈吵架了，哦，音乐响起了，我亲爱的爸妈和好了，哦，音乐结束了。
哈，就是这么简单。当吵架和音乐联系起来，是不是已经和艺术靠拢，缺少了恶语和血液的杀伤力。
这种简单的脑子，造就了菲菲的快乐。当淑女们面对父母争吵，痛心疾首时，她已经躺在床上打鼾了；当凡人走在尸山尸海捂鼻呕吐时，菲菲已经点好货骑着突突车往店铺赶了。
没有深刻就没有伤害，没有伤害就很快乐。
不一会儿，菲菲的房间里已经传出了鼾声，并且这鼾声持续到早上。当她穿上衣服走出房间时，从堂屋里甩的乱七八糟的四只鞋子，知道父母已经平安到家。
小秋打开门，看到那辆锁着的突突车孤单地所在门口的电线杆旁，这才想起自己的小摩托还停在汪星仁家呢！
没事儿，今天抽时间去取，然后，菲菲哼着小曲，打开突突车，一溜烟飞驰而去。
***
时间回到昨晚的峰峰家，他是四个主角在昨晚临睡表现中比较突出的一位，所以不得不表。
他的家只有他一个人住，算是他工作以后父母给的奖励。双职工的家庭状况一般，余钱不多，但是儿子给老两口长脸，不仅学业一路开挂，而且过五关斩六将考上了这座发达城市的图书馆。
虽然工资比不上小业主，但是也算闲适愉快，对于未来没有过多的野心的峰峰，感觉已经到达人生巅峰。
靠着父母的首付资助和自己的公积金，他买下了这个一室一厅的房子。客厅里一面最大的墙上装着书柜，上面密密麻麻排布的书籍就是他的精神食粮，他的荣耀。他家里没有电视，只有电脑，里面有他的世界，他可以尽情徜徉。
他很满足。
但是好景不长，这种满足感持续到汪星仁的出现，就戛然而止。
好像之前的满足全是骗局，只是没有找到那把打开真相的钥匙，所以当汪星仁这把钥匙出现时，他发现自己引以为豪的知识海洋不够用了。
因为没有任何一本能够解释自己近段时间的心烦意乱。
他不再像之前那么自律，每天早上自然唤醒，他不再起床，而是呆在床上放空；工作时面对顾客的问询，他常常不耐烦；夜晚他最喜欢的独处时间，他也很难平静下来，那些精心挑选的书籍，也被胡乱地翻阅，又迅速遗弃。
今晚，他回到家时，烦闷地踢掉鞋子，往鞋柜里一扔，然后“咚”得关上。他坐在电脑前的椅子上，摘下眼镜，揉着眼角。手开始不自觉地打开电脑，在百度引擎上输入“汪星仁”三个字。
鼠标在难以计数的信息之间滑动，峰峰不知在找什么，好像他想知道的是一切。
可是，除了工作新闻之外，就是一些捕风捉影的绯闻，并且绯闻上没有看得清楚的照片。汪星仁就像一个谜，用人的本能去套他的生活，好像他除了有钱和工作什么也没有。
峰峰烦躁地关了界面，然后起身到后面那片书墙上寻找，从第一排找到第二排，他从来没有如此不确定自己要干什么，仿佛动作本身没有意义，只是为了缓解心情的失律。终于在第三排的中间，他停住了。
《男人心理学》。
他抽出这本书，坐回桌子前，读了起来。
三个小时过去了，书籍已过三分之一，他的头还没有抬起来。
***
小秋经过一晚上的修整，精神状态好了很多。不过，她不如昨天以前那么快速敏捷，她的动作缓慢了不少，因为心里装的事儿多了，她要理出个先后顺序，才能做事。
吃饭的时候，手机响了。
“上班请直接到工作室找我。”汪星仁发来微信，没有经过罗洁这一环。小秋想：工作上的事情，汪星仁这样做不妥吧，不对呀，他的性格不可能这么出这种差错呀。
公寓楼门口，耿耿准时在那里。没办法，他这一世任务如此单一，主要障碍就是小秋，他不得不死耗呀。
几个老阿姨都已经认识耿耿了，一边热情打招呼，一边议论纨绔子弟不学无术，没办法，谁让他就是如此不缺，直接站在巅峰呢？
“小秋姐姐。”耿耿一见小秋，一如既往。
“耿耿，你好，有时间送我去汪星仁办公室吗？”小秋经过昨晚的洗礼，对耿耿礼貌了不少，她知道没有女生会爱上自己看不上的人，所以她必须在言辞上为后来的喜欢铺垫一些必要的尊重。
“当然，请上车。”耿耿可爱地拉开车门。其实他也不如小秋说的一无是处，在稳定性和记仇度上，他因为几无浮动堪称典范。但是小女生小秋看不到这个品质的好，她觉得这是不解风情的证据。
“轰”车驶离原地。
在奔驰的小空间里，只有孤男寡女二人，是培养感情的好时机，小秋也想多了解耿耿，减少偏见。
“你每天几点起床呀，怎么一出来就看见你了呢？”
“小秋姐姐，我差不多五点就起了。”
“以后多睡一会儿吧，我早上可以搭地铁，你不用特意做这些的。”
“没事儿，我不累。反正我也没事儿做。”
这句话倒是真的。小秋想：人一辈子太专一也不是好事，以后老了回想往事时只剩下无时无刻对一个女人的等待和迁就，这种回忆有什么值得存在？
“其实，你不用所有关注度都在我身上，你没事儿的时候可以去健健身，喝喝咖啡，或者去小动物收容所做义工，多做点事，生活也不至于太枯燥。”
小秋一边说，一边想自己给的建议，全是自己对退休生活的设想。而耿耿可以提前实现了自己的退休生活，人生怎么如此不公平？
“小秋姐姐，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可以养你的。”耿耿说从后视镜，巴巴地望着小秋。
“别了，如果你梦想的红气球，没有任何努力降临到手中，那这只气球又有什么意思呢？”
小秋看着窗外，说出这句话，像是对这段时间经历的一个总结。
“哦，小秋姐姐，你开心最重要啦。”耿耿笑着说，小秋此时的态度就像朱雀国的小秋公主，他觉得小秋姐姐仿佛重拾过去对他的温和了，所以，这个豁牙的壮孩子很高兴。
汪星仁工作室到了。
“耿耿，你先回去吧。我可能要去很久。待会儿我自己坐地铁走。”小秋临下车时说。
“我在这儿等你吧？坐地铁多不舒服呀。”耿耿从车窗探出头来。
“真不用。没事儿的话，你去小动物收容所看看吧，好吗?”小秋笑着，和煦的眼光洒在耿耿脸上。
“那好吧。回见，小秋姐姐。”耿耿说。
小秋朝工作室里面走去。
汪星仁亲自召唤，总不至于是他失了分寸？他一向小心谨慎。恐怕是有更重要的事要说吧。
汪星仁工作室位于本市最为豪华的写字楼的顶层，站在上面透过大面积的落地窗四望，如同站在山巅极目远眺，脚下和远方是蚂蚁和利箭的矩阵，以及一条长围巾般穿城而过的河流，有一览众山小的感觉。
小秋从走出33楼的电梯，就跨入了一个不同凡响的世界，这里不同于自己公司的装修和位置无一不体现压低成本逐利的斤斤计较的样子。
这里所有的都展示出奢华和高端，整个装修以白色为底，十分干净清爽，所有点缀都来自于绿植，或是被玻璃和墙面分割得形态各异的光线，显得巧妙、会心和纯天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