窖内大火每天轰隆隆的烧着,一窖又一窖的新砖在村民的帮助下被运到山上,借着山上的大太阳晾晒,很快就能用了。山下砖厂王三狗招呼着,山上哥俩每日忙不停的建造房子。此时距离哥俩从文武堂出来已经两个月了,天气渐渐凉爽,干起活来也不那么乏累了。但是烧砖的地方只有一处,而且每次添红土不能太多,所以哥俩还有很多家房子没盖。
文武堂的新楼,倒是早就被哥俩盖起来了。根据老头儿的意思,文武堂不能接地,但是看着老头儿每日上下艰难无比,哥俩实在是于心不忍,于是就给他修建了半截楼梯,楼梯一共两个,左右各一个,出发点都在文武堂大门。从中间一直延伸到两边儿的石柱子上,确实没有接地。
其他的位置,与原来的文武堂大差不差,就是四角四个砖头柱子,上面顶着一个大方盒儿。为了尽量接近原建筑,哥俩在房顶上糊上了一层厚泥,插进去不少的树枝。这样一来,远远看着和原来的文武堂就有几分相似了。
这都过去两个月的时间了,村民们的兴致丝毫不见,每隔两日就会有一大帮子人下山,等着王三狗的砖出窖,然后运往山上。
这天一大早出门,天上竟然下起了毛毛细雨,原本应该是到王多鱼家继续修建的,但是天气越来越凉,虽然雨点不大,但是落在胳膊上脖子里冰得人难受。即使是在工地上,若是遇到这种天气基本也就停工了,因为这种雨,最易让人感冒。
无奈,哥俩只得作罢,等着雨停。结果,一等就是整整一天,雨仍然是那个样子,不大,就是让人不好受。
“哥,明天要是这雨还不停,要我说咱们就接着干吧。”
武释众点了点头,确实,以他们现在的这种速度,若是遇到点儿什么情况就拖延工期的话,估计到了数九寒冬腊月天儿,也不一定能把房子交到村民手里。现在天气凉但不冷,随便儿哪里都能对付着住,回头天儿冷了,还住不进新房,那就有点儿说不过去了。
“嗯,明早就开工,风雨无阻。”
两人商定,顶着小雨去到了山下。王三狗就在砖窖不远处搭了个凉棚,每日就睡在里面盯着砖。两人往根儿上一凑,哗!热浪袭来,寒意顿失。
王三狗还未睡下,正在往窖里面添柴火。哥俩凑近啥也没说,捡起干柴跟着一块儿往里扔。
“这么晚了还下山?”
王三狗一边儿往里添柴,一边儿漫不经心的问道。
“没开工,这该死的老天爷。”
“诶,老天爷可是不能随便骂的。”,王三狗突然提起了精神,四下里张望起来,几圈之后,这才又回过头,“当朝天子,那就是老天爷的孩子,你这么说,若是被府兵听到了,那可是杀头的大罪。”
武释众这才反应过来,如今是平朝,封建思想正如日中天,有些话确实不能乱讲。
“年年到了秋天,几乎都要有场这样的雨。”
“大概多久?”
“长短不一。短了也就几个时辰,说停就停了。最长的那一年,这雨就这样半死不活的滴啦了十多天。”
“根据你们本地人的经验,这次是长还是短?”
“看不透的。老天爷和当朝的天子都一样,性情难以揣摩。况且,他们的意思岂是我等凡人能妄自揣测的?还是老老实实烧砖吧,咱们就这样本本分分做生意,一辈子衣食无忧那是轻轻松松。”
武释众沉默了好一会儿,不知道脑袋再抽什么筋儿,无厘头的一句,“你不说现在当朝那位是个昏庸无道的主吗?”
“那也无妨,波及不到咱们的。村里的老图南(当地有名望的老人)早就说过,大平气运好的很。早百年的时候,这天下还是刘家的天下。只是刘王暴虐,就被人推翻了。推翻刘王的正是如今当朝那位的先祖景帝。”
“景帝的名字,咱这些平俗人不能知道的,当然也没人在意。”
“只知道景帝那是实打实的老百姓出身,那时候听闻还给人做过放牛娃儿,还做过小行僧。当然,这些全部都是传闻,民间一代一代的就是这么传下来的,谁也不知道这事儿的真假。”
“景帝为民,称帝后就将国号改成了洪荒,意为一切从头开始,破洪荒而始于洪荒。那个年代,听老图南的说法,免了好几年赋税,后来的徭役也轻的紧,确实是个好皇帝啊。如今皇位一代一代传下去,唉,变味儿了。”
“不过,老百姓喜欢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如今这大平还是空前鼎盛的,除了当朝的皇帝以外,各个方面都比开国时要强。人传言京都百里繁华地,只是我等没机会看呀,也不知真假。”
王三狗神情平淡的摇了摇头,似一切都与他无关,“所以啊,大平朝再称霸个二三十年还是没问题的。如今北边儿败仗确实不少,但是百姓间以讹传讹的也厉害,其实吧,这大平朝也没那么不堪。只是啊,百姓间传言不无道理,虽然这平朝表面繁华,其实各种颓相也已经慢慢出现了。比如沉重的徭役,比如动不动就来到乡间抓人的府兵。”
王三狗稍稍顿了一下,火光照着他脸,几分猥琐,“尤其是当朝宫中的这位,听闻啊,他皇位来路不正,里面大有文章啊!”
武释众听的出神,良久转头,“你说的和乡邻们说的不太一样,这些,你怎么会知道的?”
“山上那老头儿说的啊。”
“老头儿?文武堂里的那个?”
“对啊。”
武释众还欲再问,王三狗又补充说道,“那老头不会烧饭,每日里就是跑到半山的村里去蹭饭。不白蹭,就是用这些故事换的,一来二去之间,我听得也就多了。”
“那老头儿怎么会知道这么多?”
“这你得问老头儿去。”
“......”
一直没说话的文释建突然摇了摇头,窖内火光将几人的脸照的通红。他深吸了一口气,叹道,“还有,我觉得平朝的颓相不止这些,比如咱们砖窖里面的几句干尸。要是处在太平盛世之下的话,应该不会有如此悲惨的饿殍出现。”
“饿殍啥意思?”
“活生生被饿死的人。”
“你咋知道的?”
“都说了平时让你多看书,我带过来那么多书,就是不见你看。”
“书上看到的啊?”
“嗯。”
“行,我现在就回山上看书去。书中自有黄金屋,黄金可比银子值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