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啦,又是一个人在这发呆啊”奶奶放下手里的活,向蹲在在树荫底下的小男孩走来,靠近他的身旁慢慢俯下身子,动作看上去有点吃力,但是嘴里却没有一点声响。
小男孩只是低着头,一只手小心翼翼地抚揉着俯卧在地上休息的一只猫的毛发,猫偶尔抬起后看了他一眼,转而又闭上眼,脑袋慢慢地贴回地面,可能是觉得很舒服吧,或者是小男孩并不让人讨厌。
那只猫是奶奶搬家出来独居以后开始养的,当时奶奶准备出门干活,发现水井旁有一群猫在打架,或者更准确的说,是几只体型健壮的猫在欺负一只比较瘦弱的猫,奶奶立刻冲上去用手招呼着把猫群赶走,只剩下那只身体上留有很多抓痕和血印,奄奄一息的小猫,因而就把它养在身边,正好也做个伴,到今天为止也有两年左右了。
小男孩到了奶奶家以后,因为周围没有什么朋友,就常常会一个人在树丛里捡石子和木头玩,把它们收集起来;又或者是一个人坐在树荫底下,把手边的石子尽可能向远处扔去,好来打发这无聊的时光。猫常会悄无声息地走动男孩身边,陪着他一起在树荫底下乘凉休息,渐渐地他们俩就逐渐熟络起来,小男孩和一只猫的组合,成为了奶奶家附近一道固定的风景。
“还记得上次和我去田里护秧的事情嘛。麦苗还小的时候,长得很有精神,大家都相信以后它会长成一只成熟饱满的稻穗。但是只要有麦苗的地方,周围就可能会有杂草,它和麦苗相伴相生,一同成长,但同时也会吸收麦苗的营养啊。对于麦苗来说,这个选择是困难的,和朝夕相处的杂草之间已经产生了感情,但是杂草也会阻碍自己的成长,最终渐渐地落后于其他的麦苗。这个时候,虽然无奈,但是必须要把杂草除掉,否则麦苗将会无法正常的成长,他是做出了一个艰难而又正确的选择,是一个非常了不起的决定啊。”
“麦苗虽然失去了杂草的陪伴,一个人孤零零地落后在尾部,但是它终究会成长起来啊,他会更加努力地生长,拼命地吸收阳光和水分,最终长成为一支谁都不会忽视的麦穗哦。终有一天它会发现,原来生活里不仅只有杂草会陪伴在它身边,他的身旁还有千千万万的麦穗,它们一同生长,一同努力,一同走向那个盛大的节日。它们都会享受这一切的,享受胜利的喜悦,享受陪伴和鼓励的温暖,曾经的孤独,离别和落寞都会化作一个个泡沫,在阳光的照射下,消失在明朗的天空里。或许之前的经历各有不同,但它们终究都还是麦穗啊”
小男孩的手停了下来,微微抬起头,朝坐在一旁的奶奶望去。微白的头发在叶缝里漏下来的阳光点缀下很有光泽。他觉得奶奶的眼神温暖而富有力量,他似乎也想要被这种力量感染到,可以不用一直低着头,不再只是沉默。院子里很静,水井上的吊绳在风里微微晃动,喵咪慵懒地“喵”一声。
“如果心里有想说的话,就要好好地说出来啊,不论对方是谁,和你的关系怎样,看着他的眼睛,把自己的想法传达给他,不然别人是不会知道你在想什么的。总有一天,你会遇到那个愿意倾听你说话的人的,他不会讨厌你,你也愿意说给他听,可以一起说想说的话,做喜欢的事情。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那奶奶就放心了啊。”奶奶摸了摸小男孩的头,眼里只是温柔的光泽。
“嗯。。。嗯。。”
当小男孩渐渐地融入到奶奶家的生活,觉得周围开始慢慢好转的时候,命运就像以往那样,猝不及防地和他又开了一个玩笑。一天早上,奶奶在水井边打水时由于体力不支,被沉重的水桶翻落到井里,等到被救上来时,已经断了气,而那只猫也不知去向。周围邻居帮忙举办了丧事,但与此同时,另一种说法也在镇上传开来。
小男孩受到了死神的诅咒,只要是他的家人,没有一个好下场的。
从那以后,周围人都开始有意识地远离他,不让自己的小孩靠近他,害怕受到诅咒,虽然平时他就没有什么朋友,不过这件事情给他本就阴郁的生活,再一次蒙上了阴影。当时下山负责主持丧事的就是社里的宫内司,他看到了小男孩的处境,决定把他带回社里生活,周围邻里自然不会反对。临行前的那个下午,镇门口空荡荡的,只有少数几个商铺的叫卖声。按照以往的惯例,如果有人进入神社侍奉,镇上会自发组织盛大的欢送仪式的,比如之前巫女上山的那次,就是镇上几十年来为数不多的大事。只是这次有些不同罢了。
上了山以后,小男孩依旧沉浸在过去的情绪中,和周围人的接触不是很多,总是独来独往的,唯独那只猫不同。自从奶奶去世以后,猫也不见了踪影,他又回归到一个人的状态,但并不过于失落,因为之前也谈不上希望。说也奇怪,这只猫和奶奶家的那只虽然体型不同,但是毛色非常相近,只有局部的花纹是存在明显的差异的,这让小男孩多少感到有些欣喜。
因为那只猫常常会受到众人的参拜,或者是社里其他朴事的套近乎,希望藉此来提高自己威望的事情大有人在,猫只是觉得厌倦,就常常溜到本殿后面的角落里躲起来。这时候,它常常会遇到同样躲在角落的草丛里一个人玩的小男孩,久而久之,就对他渐渐放下了戒心,开始主动靠近他。小男孩也是觉得开心的,偶尔会把自己省下来的饭食喂给它吃,它们逐渐亲近起来,常常一起躲在角落里玩泥土和石头,志趣相投。从那以后,小男孩偶尔会开朗一些,但是和其他众人呆在一起的时候,他大多时候还是沉默寡言的。这一切,宫内司都看在眼里。
隐约间,小男孩感觉到一个柔软潮湿的东西在触碰自己的额头,于是他就醒了。睁眼一看,居然是神社里的那只猫,身旁的背篓躺在草丛里,里面东西全都散落出来,小男孩这才注意到背篓底部有一个夹层,原来猫就是躲在这里面的。
看到这一幕,小男孩难免兴奋。平时在神社里,为了避免周围人的排挤,只有在角落里他才会去亲近这只小猫。现在小猫和自己都在神社外面,他终于可以没有顾虑地和它一起玩了。
已经是中午了,正好他肚子也饿了,距离山下的小镇不算远,他打算先在这里吃个午饭,再接着赶路。挑了一处凉快的树荫,打开便当盒的包裹,原来是三文鱼馅的饭团,平时他最喜欢吃的就是这个,偶尔也会剩下一部分喂给小猫,他知道小猫也爱吃这个。他掰开一半饭团,轻轻地放在草坪上,小猫会意地叫了一声,凑近饭团嗅了嗅,用舌头舔了几口,然后埋下头开始专心地啃食起来。看着一旁小猫愉快的吃相,小男孩也情不自禁地笑了,一边满足地啃着自己手里的饭团,一边欣赏着远处的风景。山里的风也是软乎乎的,像小猫的毛发一样,很舒服。
清单上的东西全都买好了,食材供应商也全部联系妥当,临行前店家还送给了小男孩一些当季水果路上吃,算是犒劳他下山跑一趟的奖励。好久没有回来了,镇子上的变化真大啊,居然还拿到了意料之外的水果,真是不虚此行,真是不虚此行。当然,有了好吃的,他总不会忘记身旁这只猫。据说这是从当麻进过来的西瓜,清甜可口,正是当季最好的解暑食物,他掰了一块放在脚边,猫咪朝他“喵”了一声,然后就低下头忘我地吃了起来。远处的店主见到这一幕,欣慰得笑了。
“日子过得真快啊。”水果店老板情不自禁地感慨道。桌案上挂着的水果刀虽然刀背上锈迹和擦痕难掩,但是刀刃依旧锐利而耀眼,上面附着的西瓜汁液在夕阳余晖的照射下,闪烁着祥和的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