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城沸腾了,因为西南肆虐的盗匪终于被抓住了,押送盗匪进城的当日,街道两边站满了围观的百姓,看到官军从城门进来,他们发出阵阵欢呼。
李无伤将军更是出城十余里相迎,进入城中,他跃马走在最前面,细长的眼眉,阴翳的眼神,冷漠的表情,但是走过众人之时,面对声声不息赞美,仍不自觉的挺了挺腰背。许佑荣在李无伤旁边,看着欢庆的百姓,不禁内心欢喜,他不断挥着手,含笑回应人们的欢呼。
他们身后跟着的是一辆接着一辆的囚车,木老大、影刀儿、庞宽、翟胖子等被擒的西南盗匪皆在其中,囚车两旁是百余名护送囚车的军卒,而玄衣卫和金刀盟众已经被安排秘密回城了,整个队伍长达数百米的距离。
李无伤带着整个囚车队伍绕着整个锦城的主街道游街示众,将盗匪被擒的消息传递给整个锦城,全城的百姓几乎全部出动,万人空巷,夹道相迎,看着囚笼中的长相相异的异族盗匪,人们又惊又怒,议论纷纷,甚至有愤怒的人们向囚车里扔石子、菜叶等垃圾,以发泄他们的心头之恨。
木老大等人功力被封,双手被铁锁拷牢,面对众人的辱骂和投掷的垃圾,他神色漠然,心中没有因此而愤怒,甚至没有激起一丝波澜。思绪飘飞,他想起了小时候,父亲第一次带着他出去掠夺,一群人如狼似虎的冲进村寨,和对方拼杀起来,这是天地之间最野蛮,也是最原始的搏斗,你砍我一刀,我刺你一剑,鲜血横流,血肉漫天,喊杀声阵阵,仿佛要将天空震出一个窟窿。
看着这野蛮、原始、血腥的场景,他当时被深深地震撼了,他怔怔地愣在那里,这时一个瘦小的身影猛地向他冲过来,一把将他扑倒在地。头顶寒光一闪,一把匕首直愣愣扎向他的额头。求生地欲望让他从发愣中反应过来,他双手迅速合拢,紧紧的抓住匕首的刀刃,而刀尖此时距离他的额头只差几寸的距离。
这时他才看清,骑在他身上的是一个瘦小的女孩,眼神狠厉,双手青筋暴起,不断地发力要将匕首扎进他的脑袋,而木老大抓着刀刃的手鲜血直流,但是他丝毫不敢放松,血液顺着刀尖滴进他的眼睛,世界变得一片血红。
这才是真实的世界,血腥、暴力,想要活下去,就要不断地将刀插进敌人的心脏,木老大腿部发力,靠着力气的优势,一下子将那瘦弱的女孩蹬开,他迅速翻身爬起来,反身压住那女孩,劈手将匕首夺了过来,毫不犹豫一刀向她的脖子扎去,鲜血狂喷,溅得他满身满脸都是鲜血。
他还记得女孩最后的眼神,没有恐惧,没有害怕,只有奋力挣扎,直至死去。从那一刻起,他就知道西南蛮人的终途都是一样的。而今日的锦城一游,恐怕就是他们最后的旅途了。
木老大看向他身后的囚车,影刀儿低着头看不见表情,看他身体微微起伏,大概是睡着了。庞宽在闭目养神,面对周遭的嘈杂充耳不闻。翟胖子则是一脸嬉笑的看着愤怒的百姓,就像在看戏一样。再往后便看不到其他人的情景,不过,木老大心里明白,他们都做好了准备,准备迎接自己终途。
官府昭告,木老大一行西南蛮夷将在锦城公开处决,并悬首示众。官府此举一是为了震慑宵小之辈,给川蜀之地的盗匪流寇一个警示;二是为了重塑官府的威严,稳定民心;三是应商正的要求,大肆宣扬公开处决,看是否能引蛇出洞,让血影再次暴露。
不过商正和唐晚都知道,引出血影的几率可以说几乎为零,即使是关系密切的盟友,面对一个如此明显的陷阱,也会犹豫要不要跳下来,更不用说血影与这伙儿盗匪两方只是互相利用的关系,从来不存在信任一说,更不可能为这一伙儿贼人出头。但是,该做的事情还是必须要做的,哪怕没有成功的可能。
处刑当日,法场周遭里三层外三层被锦城的百姓围了个水泄不通,杜靖文居中而坐,商正和许佑荣分坐两侧,李无伤披甲佩剑侧立一旁。唐晚、丁原等一众武林人士三三两两的分散在周遭的人群中。
更外围的隐蔽处,则被商正、金岳伦安排了众多玄衣卫、金刀盟众,而且设置了诸多机关陷阱,若是血影的人前来,则必会让他们有来无回。
木老大、影刀儿等人皆身穿囚服,双手被缚于身后,被依次押上了法场,面向百姓跪成一排,每人背后站着一名刽子手,手捧着一口明晃晃的大刀。
木老大沉默不言,影刀儿冷眼看着这一切,庞宽面容平静,嘴角还略大一丝笑意,翟胖子戏谑地对身后的刽子手说:“兄弟,我皮厚,一会儿下手利索点儿,别劳你多砍几次。”
“单论武学修为来说,他们具是江湖中入流的好手,可惜如此人物,竟是以如此方式结束自己的性命,可悲可叹”,丁原看着百越盗匪一行人,不禁感慨唏嘘道。
唐晚戏谑道:“没想你还能说出如此文绉绉的话来,我还以为你只会打打杀杀。”
丁原冷哼一声道:“如此修为,如此人物,我是替他们可惜。又并非走投无路,为何偏偏要做那盗匪,寻这取死之道呢?”
唐晚并未立刻接话,他也在想这个问题,这群异族盗匪自西南逃命而来,明明更应该珍惜性命,有千般道路,却偏偏选择一条绝路。
又或者,只是我们认为的他们有很多选择,其实西南之地的生活、习惯、观念已经深深地融进了他们的骨子里,杀人放火、掠夺享乐正是他们生存的准则。看似四通八达的选择,但是已经被无形的束缚和推力把他们推向那一条独独狭窄而绝望的道路。
“或许,他们只是别无选择,各自为了生存罢了。”
太阳高悬,午时已到,杜靖文郑重而严肃地念完判词,一根竹简被抛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撞击声,接着一声洪亮短促的声音喝道:“行刑!”
数十名刽子手齐齐举起大刀,在太阳的金辉下,闪着耀眼的光泽,白色刀刃迅速落下,鲜血如雨,喷涌而出,鲜血浸漫了整个法场,数十颗脑袋滚落,沾染了鲜血和泥土,再也分不清谁是谁。场下围观的百姓们爆发出一阵欢呼,庆祝盗匪终于伏法,冤魂得以安息。
唐晚轻嘘一口气,对丁原道:“结束了,该回去了。”忽然,他瞥见法场人群外,一辆华丽的马车也刚刚启动离去,从荡起的窗帷中看到了一抹明黄色的衣衫,一张绝美魅惑的侧颜。
唐晚身形一动,人已在十丈开外,丁原转头跟他说话,却是早已不见唐晚的踪迹。他眨眼之间便赶上那辆马车,青衫飘飞,人已经是落在了马车前室,随即说道:“李伯,我顺路搭个车吧。”
“噢,唐公子呀,你这突然出现,吓了老奴一跳。”
这辆马车正是潇湘馆的,由馆内仆从李伯驾车,车内坐着的则是锦城花魁,云夕瑶,她轻柔而魅惑的声音响起:“唐公子既然来了,不若进来同坐吧。”
“夕瑶姐,没想到你也来看行刑,”唐晚答道:“我就和李伯坐在外面好了。”
“堂堂潇湘馆客卿,怎能坐在外面,”夕瑶回道:“柳姨若是知道,定会责怪我。”
唐晚寻思,好像也没有什么拒绝的理由,只好遵命进入车中,只见夕瑶正慵懒地靠在车窗边,透过竹帘看着窗外的路人,她忽然望向唐晚问道:“唐公子今日要回潇湘馆住了吗?”
“应该是了,明镜司的事儿暂且告一段落。”
夕瑶问道:“我看那些异族盗匪都面容凶恶,不知此去可遇到什么凶险?”
“唐公子若是方便,不若给我讲一讲,我也很是好奇。”
唐晚倒是很爽快,法场距离潇湘馆很远,回去还有一段路程,他便在车上给夕瑶讲起了他们的遭遇,从智擒盗匪开始,由引蛇出洞到请君入瓮,最后到与黑袍人惊险对决,唐晚娓娓道来,讲到后来不禁感慨道:“这魔门血影的功法真是神奇,竟然能凭借声音制造幻想……”
“听说魔门还有烈山、夺魂、七杀三脉,也不知道他们都什么神奇之处?”
夕瑶眼眉低垂,声音轻柔地说着:“能引起唐公子感慨,想来很是不凡,不过还好你没受什么伤,不然红袖那小妮子要伤心了。”
“夕瑶姐,你又说笑了……”
夕阳西下,金色的余晖洒在青石铺就的大道上,马车隆隆逐渐远去。
而后的几天,唐晚迎来了短暂的休息时间,虽然血影仍然行踪难觅,不过商正、许佑荣正在为此事奔波,若是有重要的变故,自然会及时通知唐晚、丁原等人。
丁原也暂时在锦城住下,不过他没有其他落脚地方,故而还住在明镜司,他也曾经来找唐晚切磋,两人比试三百余招,最终唐晚凭借诡异的身法,将他一直消耗到无力再战。
丁原不服气,又三番两次来找唐晚比试,不过每次都是他力竭而败,如此他才知道唐晚仍留有余力,他不是对手。两人多次交手,倒也逐渐熟络起来,以朋友相交,这些日子里一起喝酒、饮茶、听书、切磋,生活非常惬意充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