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无话。
夜晚悄悄从人们关闭的双眼中溜走了，白天刚好停驻在人们睁开眼那一刻，于是世界便是白天了。
天空白云，鳞光闪闪，美得像蓝色的深海。有时候，天空与海洋区别不大。
林长望从沉睡中醒来，已经是早上十点了。
明明房里有空调，却出了一身的汗，黏糊糊的，像胶水一样粘在身上。头有些疼，起身的时候感觉非常沉重。他看了一眼挂在墙上的时间：10:03。
都这个时候了……
他抬脚穿上了鞋子，睁着惺忪的眼到浴室里洗了个澡。
温润而透明的水淋过身子，冲洗污秽，他感觉整个人都活了过来。
浴室非常精致，墙体整体的色调是浅棕色，天花也板刻有精致华丽的花纹，像枝叶一样延伸到墙体；瓷砖是白色的，阳光透过百叶窗照在上面，像鱼鳞一样闪闪发光；百叶窗两侧挂有棕红色的珠帘，珠帘靠着墙角，墙角旁边有一些红色的花，娇艳欲滴。
有两个洗手台，江晚雨的洗漱用具在左边，林长望的在右边。洗手台正对着的是大大的落地镜，林长望看着镜子中的自己，感觉气色有些暗淡，应该是还没完全醒来的缘故吧，连手脚都有些酸软。
能在这么气派的浴室里洗澡，想来还觉得不太现实。
自从高考出分数那天遇到那个老人之后，自己的生活就有了变化，从另一种层面来说，这也算是渡劫了吧。
林长望擦干净身子，从浴室里出来，看见江晚雨正坐在沙发上看小猪佩奇。
江晚雨看见他出来了，努了努鼻子恶狠狠瞪了他一眼。
因为天气热的原因，少女今天穿的有些薄，白色的短袖和薄棉质的短裤，从v字领口可以看到纤巧的锁骨。
林长望坐在了离她最远的沙发上，看着电视里的小猪佩奇，问道：
“小猪佩奇是男的还是女的？”
“女的。”
江晚雨翻了个身，用手支起脑袋，调整到一个舒服的姿态，然后继续看电视。
这倒令他吃惊了，印象中小猪佩奇可是社会人啊……他说道：
“不会吧，我还一直以为小猪佩奇是男的……”
江晚雨哼了一声，没有接话。
电视里的节目还在播放。
林长望向江晚雨说道：
“昨天的事，不好意思了。”
不管过程如何，这个少女的确是落泪了，原因也是在自己身上。
或许她觉得自己是不自量力，抑或没有自知之明，都好。但自己认定了的东西，就会贯彻到底。
她又冷哼一声，将头扭到一边：
“没死就好。”
背对着他微微鼓了鼓小嘴。
她其实还想问一句：你和欧阳雪什么关系？
但她实在问不出口，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但心里不问出来又觉得不快，这句话闷在胸前，令她呼吸都有些干涩。
背对着林长望，她只好冷着眼看着客厅的墙壁，把它当成林长望，用冰冷的眼神反复殴打。
不过林长望并不知道她的心事，脑海中不由自主地回想起昨天的事。
“昨天的确见识了许多非凡的事物。”林长望说道。
幽灵，系统，召唤师……这些像刻在了脑海里，挥之不去。
“往后你还会见到更多。”
“我知道。”
话音刚落，江晚雨把电视关了，客厅里变寂静。
墙上的秒针滴答滴答地走，仿佛永不停歇。
很安静。
江晚雨转过身来，看着他的脸色。
他虽然刚洗过澡，但脸色还是不太好，有些憔悴。江晚雨觉得好像哪里不对劲，但又说不出来。
她问道：
“你不怕吗？”
“怕。”
“那为什么你还要继续？”
“有很多事即使是怕也要去做的。”
那是他的意义所在，他说道：
“实际上我怕的要命，但我一想到，只要我克服了，我将不再恐惧，我就浑身充满动力。”
江晚雨见他讲的认真，没有打断他。
林长望继续说了下去：
“晚雨同学，你读过古龙的小说吗？”
她坐了起来，双手托腮，眨了眨弯弯的细眉，说道：
“没有。”
林长望见江晚雨坐了起来，因为沙发的靠背有些后仰，所以江晚雨此时是弓着背坐着的。林长望拿了一个靠枕走到她后面，塞到了她的后背：
“靠着靠枕吧，不然容易驼背。”
江晚雨闻言，整个人像被一股温暖的春风拂过，心田泛起一阵涟漪，慢慢扩大，扩大……
林长望坐回去，倒了杯水，问道：
“你要吗？”
江晚雨摇头：
“不要。”
林长望拿起水杯喝了一口，慢慢说道：
“古龙有一部小说，叫《七种武器》，其中一篇叫《孔雀翎》的我现在还记得。”
“你说。”
他于是继续：
“有个叫高立的刺客，被一个叫麻锋的杀手追杀。本来高立是个用枪高手，但他已经退出刺客组织，娶了个妻子。他拿枪的手，已经拿锄头耕了两年的地。与此相反的是，这两年来，麻锋为了杀他，每天都在练剑。他没有信心能赢。”
江晚雨说道：
“之后呢？”
林长望又喝了一口水，说道：
“但高立有位朋友，他有一个很厉害的暗器，叫孔雀翎，传言没有人能在这个暗器下活下来。于是他连夜跑到朋友的家，并借了过来。”
江晚雨也来了兴趣，说道：
“之后呢？啊，给我也倒一杯吧……”
林长望笑着给她倒了一杯水。
她看着水壶里的水慢慢流进杯中，杯中的水缓缓上升，接近杯口。
她红着脸双手接过，也喝了一小口，说道：
“最后他用孔雀翎杀死麻锋了吗？”
林长望摇摇头，继续说：
“他怀揣着孔雀翎，心里的恐惧一扫而光，他的脚步平稳，眼睛里闪着亮光，他直视麻锋，眼睛里却没了这个人的存在，只因在他眼中他已经是个死人了。他对麻锋刺出了一枪，快，而且准确。杀死麻锋，甚至用不上孔雀翎。”
江晚雨说道：
“是强大的武器给了他信心。”
林长望摇摇头：
“还没完。高立将孔雀翎还给朋友的时候，朋友告诉他，真正的孔雀翎，其实早就已经丢失了，他借给高立的，是个没用的赝品。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江晚雨没有说话。
林长望说道：
“这种武器不是孔雀翎，而是信心。所以无论什么时候，我都不想放弃太早。”
江晚雨仰头将水喝光，似乎带了某种决意，说道：
“我能理解，但真正要发生这种事的时候，我还是不想你过分参与。”
林长望也学着她，仰头将水喝光：
“谢谢你能理解，但我也不想每天都坐在这看小猪佩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