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就是这了。”看着眼前灰白相间二三十层高的旧楼,柳长生像面对一个久别的故人一样,想打招呼却又有点害怕。
不同于柳长生矛盾的心理感受,穿着紧身运动服的张梓蓉现在正靠在墙角边,呼呼地喘着气,心中暗想,这次可真是把一年的运动量都给提前完成了,不过最后还好总算是找到了。
百年来,柳长生都是独来独往,自遭背叛后不曾再交过一个朋友,此时看着气喘吁吁的张梓蓉也不知道怎么处理,就淡淡地问了句,“要上去坐坐?”
张梓蓉呼地一声站了起来,双手护在胸前,警惕地看着眼前表情似乎淡定到万年不变的面瘫男,反问道,“想干什么?我告诉你我可是跆拳道黑带。”
嘴里面又“咻、咻”了两声,右拳直击,左腿侧踢,带起的劲风不小。
看着张梓蓉那跃跃欲试的表情,柳长生怎么能不知道她心里的想法,在百年中他见过不少这样好战的武者,只是好像都抵不过他一剑,无趣至极。
张梓蓉还想说什么,只看见眼前男人已经晃悠悠地上了楼,那挺直而又孤独的背脊似乎在无情地嘲笑她。
她不禁怒火大盛,本来只是出于对这“相亲对象”的不满,想要好好教训他一顿,此时她觉得自己好像就是纯粹地想在那个讨厌的男人脸上留下自己的拳印,看一看他吃瘪的模样。
“给姑奶奶等着,不让你好看,我就不姓张。”咬牙切齿地发出这句誓言后,她也紧跟在柳长生后面上了楼。
“卧槽,有蟑螂。”
刚刚走进阴暗的走廊,张梓蓉就遭到了挫败,一只看起来有拳头大、凶神恶煞的蟑螂正在昏暗的灯光下爬来爬去。
她似乎从一只斗气冲冲的公牛变成了一只蔫蔫的绵羊。
楼层中没有电梯,慌乱的她很快冲到了柳长生的前面,直到突然想起来这儿的原因才停了下来,又为刚才的失态羞恼不已,毕竟她向来自比为男子。
当然,也是有很多男人害怕蟑螂的。
一时之间,两人都没有说话。
楼层不高,因此阳光并不充足,打开房门后能闻到一股潮湿的发霉味。
这是一间三室一厅的小屋子,另外两间房子住着的人,柳长生想不起来了,可能认识也可能不认识。
或许是听到门锁的开门声,一间房间的房门稍微打开了点,是个头发又长又乱糟糟地、眼窝深陷的年轻人。
他往外面看了一眼,“是柳哥啊,昨天怎么没回来?”
柳长生却对他没有半点印象,看样子是全然忘了。
然后年轻人又看到了用小手捂着鼻子的张梓蓉,眼睛不禁一亮,问道,“这是嫂子啊?”
柳长生还没说话,心情本就不爽的张梓蓉已经破口大骂了,“嫂子个屁,这是你姑奶奶。”
年轻人身子缩了缩,对着柳长生尴尬地笑了笑,“你们忙,你们忙!”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开门,是一间十平方米左右的小房子,靠墙放着一张窄床,床尾是一个简易的衣柜,房间四周乱七八糟地堆着许多衣物。
两个人进来后,房间里面已经没有任何空隙了。
这大概是张梓蓉见过的最小的房子了。
此时她倒不再羞恼了,只是有些尴尬,她觉得如果自己住着这样的房子是肯定不会让朋友知道的。
她偷偷看看了眼前男子的表情,一如既往地平淡,好像对于自己的评价并不关心。
也不知道是心大,还是真的如这般无所谓。
柳长生看着站在门口的张梓蓉表情似乎有些奇怪,就指了指房间,“随便坐,别客气。”然后就惬意地躺倒在床上,虽然这个房间仅仅只是经过了一晚,可柳长生却能感觉到时光好像穿越了许久许久,而他如一个疲惫旅客,终于能获得一点休憩。
看着柳长生毫不讲究地躺倒在小床上,张梓蓉最后一丝对于这个男人的怜悯也消失了。
坐你个大头鬼,在她看来,这是一个毫无上进心的男人。
但她倒没有指责什么,毕竟她也好不到哪里去,但她还是觉得自己要好一丁点。
正在这时候,张梓蓉的手机铃声响了起来。
“往事不要再提/人生已多风雨/纵然记忆抹不去/爱与恨都在心里......”
柳长生不禁呆呆地,他有多久没听到过这样的歌曲了,此时此刻神魂竟然不免一阵波动,那自启的封印程序似乎都有些松动起来。
一丝细微的魂力,却如瀑布一样从他的识海中流出,四周的空气猛然一寂,万事万物好像都在这一刻静止了般。
可他的身体终究太薄弱了,像薄薄的纸杯,无法承受住滔天巨浪一样,近乎崩溃分裂。
疼痛袭来。
他知道虽然极痛,却并不会致命,至少比起刚刚那首旧歌来,代价不是很大。
“喂,小黑,找我什么事啊?”
张梓蓉接起电话喊了声,然后又一眼瞥到额头上突然沁出一层薄汗的柳长生,就捂住了电话,问道,“怎么了?”显然她以为柳长是什么病发作了。
见柳长生还是习惯性地摇摇头,她赌气般也不去管,又拿起了电话。
“小黑,找我到底什么事?”
对面的男子不免抱怨了一番大姐大的分心。
“快,再说一遍。”张梓蓉有些不耐烦地催促道,她刚刚好像听到了什么有趣的字眼。
柳长生能够听到,叫做小黑的男子年龄应该不大,声音有些细长。
在大姐大的威慑下,他只好接着说道,“大姐大,今天上午明哥看见有两个鬼鬼祟祟的人一直在我们小区内打转呢,他觉得事情不简单,叫我来先通知你,一起去把这两个人抓住。”
张梓蓉兴奋地拍了下手,“好的,你们在原地等我,先不要动手,我现在就赶过去,倒要见识见识这两个小毛贼。”
她看起来似乎很高兴,眼睛里似乎在发光,就像猫闻到了鱼腥味一样。
虽然她很想离开这,在走之前,她还是回过头来好似不在意地又问了一遍,“真的没事了?你可是我妈介绍过来的,别等下出了什么事,最后还要怪在我头上?”
疼痛减轻了不少,柳长生坐在床边,摇了摇头。
“那我走了啊?”张梓蓉已经打开了门。
看着这小孩子一般的成人,柳长生不免笑了笑,点点头,“去吧。”
说完,她的声影已经咻地一声不见了,只传来楼梯处嘭嘭嘭有节奏的急速敲击声。
从窗户往下看去,还能看到一个提着包狂奔着的少女形象,充满了活力与青春。
至少与自己是格格不入的。
柳长生呆愣愣地望着,突然发觉自己的右眼皮难以察觉地跳动了下。
这对于普通人来说,或许只是一件无足轻重的事,就像身体某处突然痒了一下般。
可这对于柳长生来说却不是一件好事。
看着四周还弥漫着残存的魂力,又望了眼离的更加远的张梓蓉的背影。
他最后还是决定第一次使用他从神州带来的道法。
他咬破了右手食指,在额头上快速地画了一个竖瞳的符号,又迅速用右手食指在空中虚画了一道简易的天机符,喃喃念道,“善行无辙,善言无瑕,善数无筹,知白守黑,为天下式...验!”
凝目盯着张梓蓉黑色无白的背影,他不禁皱了皱眉头。
大凶之兆。
他第一时间想起了李大妈笑呵呵的胖脸,最后无奈地叹了口气。
虽然并不是特别大的情分,但他不想让他的新生活开始的太糟糕。
去狭窄而又肮脏的卫生间稍微洗了洗脸后,柳长生又盯着自己在镜中的面孔看了几眼,看着那熟悉而又陌生的面孔,他竟然有说不出来的奇妙感。
这样的生活,被一个如母亲般的人照顾着的感觉,他感觉是那样的好。
大凶之兆而已,对他而言不过是路上一颗小小的不起眼的石子。
又整理了下衣服,他这才迤迤然下了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