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上灯火辉煌，周末的市中心总是人山人海。
陈晴拉着梅歆的手，在这灯火之中穿来穿去，享受着这离开学校的久违的自由。
终于，梅歆感觉走累了，于是便指着路边的一家星巴克咖啡馆。
“我们快过去吧！”
话还没说完，她就拖着陈晴走了过去。
刚到咖啡厅门口的时候，陈晴忽然指着正在窗边闲聊的一对父子，神秘兮兮地问梅歆：“你看，那是谁？”
“咦，我不知道啊！”
“哈哈，那不是丁伟班上的晨杰沪吗，另外一个，估计是他的父亲。”
“晨杰沪？”梅歆觉得好笑，“这么奇怪的名字，谁起的啊？”
“哈哈，当然是爸妈起的啊，比如，旁边的这位先生。”
陈晴一边说，一边走到那咖啡桌面前，只听见晨杰沪旁边的男人说：“你爸爸在峡江大学当教授的时候，揽下了一个大的科研项目，也就认识了北大的王教授……”
“哟，晨杰沪，你爸爸也是大学教授啊！”陈晴凑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
“哎呀，你们也在啊，来，来，坐下，这是我父亲。”
“我们就不坐了，”梅歆忽然感觉到有些唐突，“你们慢慢聊，我们还是先走吧！”
梅歆拉着陈晴走出咖啡馆。
“哈哈，你看啊，晨杰沪的父亲是大学教授，他们还认识北大的人，这一来一往的，能占到多少便宜啊，更何况是有学校罩着的王承忠呢！”
“嗯，嗯，是啊，真是幸福的孩子们啊！”
咖啡厅里，晨田郅手里摇着咖啡棒，听儿子不住地唠叨着。
“爸爸，中考之后，您让我去新加坡读书，可真正到了那里之后，我觉得那真的不适合我。您看，我中考成绩那么好，可是去了新加坡，同学们都不看重这个，他们喜欢体育，喜欢流行音乐，喜欢去酒吧做义工，可就是没人喜欢读书，成绩好照样被人歧视。学习的内容太多太杂，可是都不深入，让人无从选择，可是天天也没有作业，老师和学生都不知道是干嘛的，我更不知道应该干什么，整天无所事事，除了睡懒觉，就是上网，那种消沉和堕落的滋味真的不好受。”
“所以，你就一定想要回来。”
“是啊，这边的生活多充实啊，至少有人每天都会告诉你应该干什么。”
“哈哈，”晨田郅摸了摸他的脑袋，“看来我儿子还没有长大哟！”
“不，我已经长大了，”晨杰沪斩钉截铁地说，“我中考的成绩那么好，高中努力了，高考也一定有回报，我的目标就是考上北大，证明自己的能力，证明自己的努力没有白费。”
“好！”晨田郅忽然觉得很高兴，“爸爸一定帮助你实现这个愿望！”
但王承忠这次的确是被冤枉了。
熟悉教育界运作规律的人都知道，就他的学习水平，根本不可能被学校领导重视，更不可能得到学校的帮助从而拿到转移户口的资格的。
实际上，连在食堂吃饭的钱都成问题的他，确实是来自于省内的小县城，初中的时候在那个不起眼的中学里虽然名列前茅，而且中考的时候得到了一个令当地人羡慕的成绩，但是就算那样的成绩，来报考峡江一中却连上线的资格都没有，所以，家里为他交上了三万元赞助费之后才如愿以偿。在进入这所中学以后，他拼命学习，最终从由缴费生组成的普通班里面考入了文科实验班，不过，就算是这样，他的排名在班上仍然是几乎垫底的。
这天下课，王承忠意外地来到了办公室门外。
“呵呵，这不是历史老师办公的地方吗，看看里面有没有人呢。”他在心中对自己说。
班上的历史老师名叫孙力，是一个戴着眼镜的中年男人，个子高高的，可惜早早秃了顶。孙力的刻板在年级里面是出了名的，所以肖主任才非常放心地让他带这个文科实验班。虽然说在高考里面，历史学科是一个非常容易得到高分的科目，但是他却依然喜欢那样的一丝不苟，把学生学习的每一个环节都抓得紧紧的，生怕有一点点漏洞。他在放假之前就把高二上期的一本参考书发给班上的学生了，说是叫他们先按照上面的内容结合教材进行预习，然后完成上面的练习，这是在补课期间发生的事情。那本参考书本来准备在开学的时候由年级统一使用的，可现在已经被当成暑假作业完成了，所以，他决定为同学们挑选新的参考书。
王承忠好奇地把头伸进了办公室，并惊讶的发现，在那位秃顶的历史老师旁边，还有一个非常熟悉的面孔。
“怎么会是他！”景楠竟然跟在王承忠后面，突然冒出来一句。
这着实把他吓坏了。
赵四是在这所中学，以及它的各个分校之间活动的“书商”。
所谓书商，不是那些在校园里推销非常流行的言情、奇幻以及武侠的人，而是推销考试类参考书的专业户。伴随着学校的发展，许多这样的人纷至沓来，有的直接背着提包，拿着样本，游走于教师办公室之间，而另一些人则干脆扎下根来，开起了小书店。不过，赵四显然选择了游击作战。大约五年前的时候，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使他认识了经销参考书的公司老板，从那个时候开始，他知道，教辅销售行业的收入极为丰厚，而峡江一中更是一棵无比巨大的摇钱树。可以说，这里已经成为了“书商”的天堂。
据王承忠说，赵四来自省内的一个小县城，当年他在县城里面经营杂货铺，与县城里面的很多人都混了个脸熟，而和同为杂货铺老板的王承忠的父亲也有交道，但自从开始了参考书这桩买卖以后，赵四早就不再经营那个小小的店铺了，他把媳妇一个人扔在家里，只身来到城市里。
当然，不仅仅是峡江一中，省会里面各个中学的情况，他都摸得一清二楚。
虽然他仅仅是个初中生，没有什么文化，但是他依然很清楚峡江一中在全省教育界的分量，不为别的，就因为赚到的钞票能够告诉他，只有峡江一中给自己带来了最大的收益。
回到家乡之后，赵四免不了向着老熟人们吹嘘，而那个时候的老王也正在为自己的儿子上高中的事情发愁。听到了赵四的一阵天花乱坠的狂侃，老王下定决心要儿子挤进峡江一中。好在，他儿子的学习成绩在那个地方是一流的，可中考过后的他还是切身体验到了竞争的残酷，因为在县城里成绩如此优秀的儿子竟然无法达到那所名校的录取分数线。老王的脾气可是很倔的，不过，老王如此坚定地想要儿子进到峡江一中也是经过了很理性思考的结果。在当地，一向注重子女教育的老王亲眼目睹了县里的中学怎样一天天走上下坡路，怎样一日不如一日的情景。随着省城重点高中的崛起，教育资源分配的严重不均让老王很担心儿子的前途。先是重点中学的“掐尖”让县里面的尖子一夜之间全部消失了，之后是大量好学生的外流。从前，偶尔有北大录取了县里的高考头一二名是很正常的事情，现在，几乎所有的一本学校都不再把注意力放到这里了。除了基础很差的学生之外，这里的学生都以不能考出去为耻。所以，县里中学的招生成了难题，而没有生源就没有经费，最后的结果是优秀的老师被大量挖走，这里教育的状况开始一蹶不振了。
看着破烂的校舍和糟糕的生源质量，老王很担心自己儿子的前途，而峡江一中那高高的升学率和比县城中学好得多的硬件设施则正是老王希望拥有的。“对，无论如何也要让他离开这个穷地方！”老王在心中对自己说。就这样，老王免不了总是要告诉儿子读书改变命运、高考决定人生之类的话，而王承忠也总是听得进去。
“好啊，儿子，有志气，爸爸砸锅卖铁也要把你送出去。”中考成绩出来之后的一天，老王拍了拍儿子的肩膀，很高兴地说。
就这样，本来是留着装修店铺的钱被老王拿了出来交给了海校长的所在的学校，而王承忠才终于挤上了名校的末班车。
赵四那矮胖的身材和孙老师在一起的确显得很搞笑，这让王承忠和景楠站在门口多看了一会儿。没想到，他被突然转身的孙老师发现了。
“嘿，王承忠，正好，你过来一下。”
王承忠不知道孙老师要叫自己做什么事情。他仿佛听候发落的犯人一样蹑手蹑脚地走了进去，低着头小心翼翼地问：“老师，您有什么事情吗？”
“呵呵，你来帮我看一看，这些参考书里面哪一本好些呢。”
王承忠忙着应付老师的问话也没有工夫和赵四打个招呼，而赵四也没有注意到他，而是一心想着怎样让这位老师多买一些参考书。老师的这一问，却把王承忠吓了一跳，因为他发现桌子上堆满了高高的一摞参考书，五颜六色的足足有十几本。王承忠仔细地翻阅起来，才发现上面的具体内容虽然有差异，但是却几乎都按照统一的编写体例，根据教材的实际内容做的分章节练习，内容无非就是反复操练高考题型。王承忠抓破了脑袋也不知道这些书之间究竟有什么实质性的差别，但是，他不得不根据感觉随便挑出了一本来交给了老师。
“哦，这一本啊。刚才我反复考虑过了，这一本的题型相对来说比较典型，而且十分规范，不过，它的缺点就是题量太少了，给你们实验班的同学完成未免不能达到训练要求。不过，没有关系，我把这本书发下去作为你们的课堂讲解的对应参考数据，我在每节课以后都收上来检查，以便随时发现问题随时评讲，然后，我另外挑选一本书作为你们的课外练习，我每周收上来检查一次，确保每个人都完成了，这样的效果是最好的。”
王承忠没有语言了，因为他清楚这意味着能够自己支配的时间又一次减少了，而作业量又要增加不少。
下午的历史课，孙老师没有上正课，而是做起了暑假作业总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