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常去城外探视钢铁城的人,虽然我并不认识他们,他们也不知道我的身份,只知道有一个守夜人非常同情他们。这里人并不少,陆陆续续逃出来的人接近五万,他们都没有滨海的居住证,无法在这个城市讨生活,只能苦中作乐的一天天等待滨海的救济粮,偶尔抽着幸免于难的一盒香烟嘿嘿直笑,偶尔有人围着火堆唱歌。孩子们不知道何为悲伤,开怀大笑地追逐打闹。这种乐观的精神是那座城给予我们的礼物,即使身体处在怎样的黑暗,心中的情绪永远乐观。
如此数量的一群人不可能没有人管理,逃出来的政府人员组建了一个临时的政府,负责这些难民。古树是最高的领导,他受了伤,只剩下一条手臂,过去他喜欢一只手拿烟一只手拿笔,现在只有左手,于是便做了一个放烟的小架子,点燃后抽一口再拿笔写几份文件,写完后又拿起烟继续抽。
“你倒是有闲情逸致啊。”我笑着说。
“呵呵,这辈子都快过去了,让自己舒服一点,给别人做点好事,其他的都不在乎了。”他左手拿着烟说。
“来,正好我也不抽烟。”我拿出一条蓝牌烟递给他,这是那些药草商送给我的礼物之一。姚灵极度讨厌香烟,正好我也不太喜欢,便送给古树。
“好久没抽这种牌子了的。”
我们一起聊聊往事,在暂居地附近散步。谈起滨海城的诸多繁华光景,聊这些难民的乐观态度。经过一处帐篷,我看到一个女人的背影,突然觉得有些眼熟,这才想到这就是前天和我喝酒的漂亮女人。仔细想想也并不奇怪,她本来就是钢铁城的人。
古树同样看到了她,但悠闲乐观的表情却一瞬间消失不见,满目复杂地看着她的背影。她正蹲着和一个脏兮兮的小女孩说话。
“她是谁?”我试探着问。
“唉。”古树没有回答我,反而叹气,这种老人的叹气总让人觉得有种死亡的气息在里面。
“我跟着城主已经二十年了,他那么信任我,我却弄得一团糟。”他答非所问。
“这不是你的错,这是灾难,不是某一个人可以阻止或者避免的。”
“确实不该让她一个人承担的,是我太没用了。”
我常听人说过人越老感情越是脆弱,即便守夜人也是如此,古树说出这话的时候老泪纵横,但又不敢哭出声,怕惊扰到女孩。
“我听说她要结婚了?”
“你认识君兰?”
“见过几次,但是对她一无所知。”
古树并不想让她看到我们两人,在我们的刻意隐藏下,她并没有发现我们。我们换了一个方向,在远远的小路上看着她。
“她是城主的女儿,叫做夏君兰。”古树和我说起她的来历。“也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她叫我古爷爷。”
“那是谁要和她结婚?”
“枪神的儿子。”
我心中既感到震惊,也感到愤怒,对强权的天然反感让我比一般人更加激愤。
“是对方强逼的?”
“强逼倒是没有,但是对方以此作为条件,答应给这些难民滨海城的居民证,并且给他们在城内安排廉租房,提供工作岗位。”
“何等荒谬!”
“你可能觉得不可思议,但是枪神的儿子从小便飞扬跋扈,他提出这个条件,谁也不敢反对。”
“假如不遂他愿呢?”
“恐怕连这些救济粮都会断掉,你不要冲动,这也是她自己决定的,也许这就是她的命运。”
“狗屁的命运,牺牲一个不相干的人,换取大部分人的苟且偷生。也许你觉得这天经地义,但在我看来,这跟本就不是她的义务。”我有些愤怒地说。
“可这是她自己选择的。”
“无奈的选择罢了,我问你,假如那个二世祖不提出这个条件,滨海难道就不管这些人吗?”
“这,恐怕也会接纳这些人,但现在他说出了这个条件,就没有人会把它当成玩笑,你不知道枪神在滨海是怎样一个存在。”
“那也是枪神,不是他那个儿子。说来说去还是那个狗东西的原因,杀了他就一了百了。”我杀性十足地说话。
对此感到愤怒是天经地义,但这种杀意十分强烈,我自己都搞不懂为什么想到解决问题的第一个方式就是杀人。
“火麟,慎言!”他小心地打量四周。我理解他,他本就失去了斗志,而且生命也快到尽头,不愿意去为了心中的道义去战斗。但我不同,我尚且年轻,拥有武力,而且一腔热血。
我假装不再过问此事,和他沿着救济帐篷走了一段路。最后旁敲侧击询问滨海接收难民的工作安排,我和他心知肚明我将要做什么,他虽然不愿意反抗,但还是留下了一点对夏君兰的希望,他告诉我商议接收事宜的会议三天后在滨海市政府举行,到时候滨海除了枪神以外所有官员都会在场,他和夏君兰也会在那里。
“假如你真的想要做点什么,那就让自己手里的力量更大一些。”他分别时对我说。
能够帮忙此事并且愿意帮助的,我第一时间想到雷光。我邀请他去到滨海的联盟顶层餐厅吃饭,和他讲述了前因后果。他愤怒地连饭都没吃。
“岂有此理。”他一掌拍在餐桌上,惹来其他餐客异样的眼光。
“我也非常气愤,关键是这件事怎么解决。”我冷静地说。
他是一个标准的战士,只尊重实力和智慧,并不把所谓的权贵名流放在眼里,假如有必要,我相信他会毫不犹豫杀了那个二世祖。而我已经想了一晚上这件事,态度变得客观许多。
“你的计划呢?”
“我觉得可以让钢铁城的守夜人集体抗议,这样可以引起他们的重视。”
“他们不会当回事的。”他冷笑着摆摆手,打断了我的提议。“我们两个就够了,一个五级的血脉武者和一个天才炼丹师就起到效果了,带上那么多人反而不方便,甚至可能被人耻笑。”
“你见过枪神的儿子吗?”我问。
“见过,废物一个,他老子给他觉醒,他却天天只想着在城里作威作福,欺负欺负一下普通百姓,连旧城都不敢去。”雷光不屑地说。
“雷哥你有没有想过假如我们阻止了这个条件,他们抛弃了那些难民怎么办?”
“靠牺牲一个女人换来的保护,还不如没有。假如滨海把事做绝,我们大不了带他们离开这里,重建家园。”
虽然他比我年长,但有时候却比我更加有少年的热血。也许这是血脉带给我强大的精神力的副作用,在克制强烈的杀意后,喜欢对事情分析起因,思考解决方法,从这点来看有时我更像一个在政府工作的守夜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