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舟脸色煞白,双拳紧握,“后来呢?”
“后来?后来也没什么,我在望京流浪了两年,后面被王爷寻了回去,那时王妃的女儿因为先天不足去世了,正如师父所说,王妃与我娘亲是至交,她自幼喜我,又挂念我身份暴露会有不测,便让我顶了君露的身份。”
“你,你那些日子可还好?”
“噗嗤,师父,你没必要觉得不忍,流浪嘛,日子确实会差点,但小孩子皮实,况且现在也过来了。”
柏舟摸了摸她的头,“看来王爷夫妇确实对你不错。君儿,你可知当年国公府为何会突遭此难?”
见她通红着双眼摇了摇头,柏舟喝了口茶继续道,“如今大煜朝鎏金矿的生意都是王爷在管,世人却鲜有知晓原本这鎏金矿藏一事皆是由邓国公邓旋驰在打理。邓家本是巨贾,后逢战乱,邓旋驰对我师妹一见倾心,两人再见便定下了终身。
世家最看重出身,邓家不同意这门亲事,邓旋驰作为邓家嫡长叛逃出了家门,凭着过人的经商天赋,短短时间买断了当时近半数的鎏金矿,后来战火愈演愈烈,他归顺了当时还默默无名的先皇,并捐出了自己近九成的矿藏,先皇如得天助,迅速扫平叛军一统天下,念及你父亲的贡献,便封了他国公府并兼大司农一职,爵位世代承袭。
如若事情只到此为止,倒也算是美满,可惜景元十七年,先帝染了急症,不多久便驾崩了,而此时的太子却远在北疆,先帝驾崩当夜,当时的四皇子刘熙发动政变,并在回程刺杀了匆匆赶回的太子刘榭。
刘熙登位不过数日,邓国公府便被血洗,世人只道是邓国公赏识太子品性又为人正直,作为太子党首派被刘熙祭出以警示朝中官员,却不知此事另有隐情。”
“师父,您,您是何意?”
柏舟伸手拍了拍刘君露的背,“景元十七年初,你父亲曾传了密信给先帝,他在大煜与大衍两朝的交界处发现了二十多座鎏金矿。”
刘君露听到他的话脸色顿时苍白如纸,“师父,你的意思是有人泄露了这个消息,那群歹人其实是在寻矿藏图?”
柏舟心有不忍,还是咬牙点头,“是。”
“哈哈,我国公府三十多条性命竟丢在了这区区一张矿藏图上,可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柏舟见她虽是张口大笑,泪水却迅速打湿了衣领,叹了口气,“当初王爷夫妻俩匿了你的身份是对的,世间多是亡命之徒,若是被人发现了,怕真的是性命难保。”
“哈哈,师父,您说我可不可悲,这灭门之殇宛若刺刀插入我的心脏,早已与我血肉相融,我背负的这满门血债死生不敢忘却,可我竟不知该去寻谁报仇。”
柏舟摸了摸她的头,“你母亲心怀慈悲又最是温和,她定然不忍心看你在过往踌躇,况且刘熙与其手下也早已在当年被陛下击毙,过往之事便忘了吧。”
那日与柏舟谈心后刘君露多日精神不济,急坏了一边服侍的桃娥桃灼两人,桃娥当她是那日摔下楼的症状又犯了,急着要去京郊的军营里找刘珏,眼看着王府里快乱套了她才算是清醒了过来。
户部派去岭南的一众官员不出半月便会抵达望京,刘胥近日忙着鎏金矿一事常常是早出晚归,刘珏也忙着军营操练多日不曾归府,她闲来无事索性提着药箱外出替贫苦百姓诊疾。
望京城东本是老城,到处都是做买卖的商人,里面的人也普遍要富裕些,而城西与城东则是天差地别,城西因为远离皇城地势又崎岖,住在此处的百姓多以耕作为生,到达城西时已近晌午,她寻了处清凉的地方,嘱咐着桃灼将义诊的布条挂了起来。
晌午时分,许多妇人提着装着吃食的篮子赶向田埂为自己的亲人送饭,此处幽静又时不时有习习凉风拂过,她干脆倚着古树打起了盹,不过刚眯了会儿,她便被桃灼唤醒了。
桃灼示意她看远处,那里有一个妇人正直直打量着她,不过这妇人衣着确实奇怪,炎炎夏日还穿着长衣,甚至用白布蒙住了脸,她心里也有些疑窦,干脆吩咐桃灼将人带过来。
那妇人见有人来了颇有些惊恐,但还是克制住了自己的不安,尾随着桃灼走了过来,走上前来刘君露才发现,她的眼珠不似汉人的深棕或黑色,而是隐隐泛着绿,刘君露倒是觉得有些意思,这瞳孔分明便是胡人。
虽说大煜朝与大衍朝关系算不得多差,自安定以来两国交界处时不时有些小摩擦可毕竟未起大的争端,但是这偏僻村落里突然出现了一位胡人,见她身形还是个年轻女子,倒真是匪夷所思了。
“姑娘这是要看病吗?”
女子呐呐应了声,刘君露示意她将手伸出来,她却急忙摇了摇头,站起来想要抓她的手腕,桃灼一把拦住,反手便要把她压到树干上,女子没忍住发出了一声痛呼。
刘君露见她这粗鲁模样赶忙制止,胡人女子被桃灼的大力激出了眼泪,她让桃灼离她稍稍远些,温声询问,“姑娘,你是想让我和你一起走吗?”
胡人女子一双碧眼蓄满了眼泪,跪下向她磕了几个头,桃灼却满眼都是警惕,拉着她的衣角不让她再接近那女子。
刘君露哭笑不得,拍了拍她的手安抚了几句,二人便尾随那女子来到了一处简陋的草屋里,草屋的铺上躺着个约莫三四岁的男孩,男孩身体通红,双眼紧闭,嘴里还喃喃念着阿姆。
胡人女子红着眼上前抱起了他,也不言语,只是坐在铺上默默掉着眼泪,等到孩子睡了便跪在了刘君露的面前,沙哑着喉咙恳求道,“求您救我的孩子,我愿意,做您的奴隶。”
“不必,我这是义诊,不收钱,你不需要报答我。”
刘君露上前检查了把了脉,眉头深锁,又检查了他的身体,应了她的猜想,果真在男孩小腿处发现了一块凸起的脓包,“他是被毒虫咬伤了,可以治好,你别急。”
她起身喂了男孩几颗药,小心挤干净了那毒包,又在伤口处厚敷了药粉,“已经没事了,这几日注意伤口处别碰水,这药丸一日两次,连着三日应该就无大碍了。”
女子赶忙接过她递过来的药瓶,朝她深深磕了几个头,嘴里还不停地说着谢谢。
事情既已办妥,二人便准备离去,谁知还未踏出屋子,便听到门外传来了男人骂骂咧咧的声音,“臭婊子,敢当众落老子面是吧,看老子今天不打死你和那个小畜生。”
话音刚落,便传来了踹门声,那门本就不结实,被踹了几下眼看着就要倒了,女子瑟瑟发抖,却还是拿起了角落里的长棍,示意她俩从窗口出去。
腐朽的木门扑棱了几下倒在了地上,扬起了阵阵灰尘,一个精瘦猥琐的男子闯进了屋里,四处搜寻,见屋里凭白多出了两个女人更是淫笑阵阵,“臭婆娘你倒是可以啊,从哪儿找的这么两个如花似玉的姑娘?你今天如果乖乖从了我,我就不打死那个小畜生了,怎么样?”
话落便伸手要摸那女子的脸,女子惊恐地挥舞着手里的长棍,那男人不注意被她打了几棍,恶狠狠夺了她的长棍,伸手便要扇她的脸。
桃灼领命踹翻了毛手毛脚的男人,一旁的小男孩也被吵醒,挣扎着要下床护住那胡人女子,刘君露制住了她,又将瘫软在地的女子扶坐到了榻边,“你认识这个男人?”
女子摇了摇头,“我不认识他。”
地上的男子被踹倒后便知道桃灼是练家子,熄了火焰想要趁机逃出去,却因为女子的一句话暴起,“我呸,你现在住的这房子不是老子的?你这贱妇几日前才收了陈媒婆的聘礼,现在想反悔?老子告诉你,迟了,你今日休想带着这个小畜生走出这间屋子。”
不等胡人女子反驳,床上的男孩却支撑着坐了起来,像只小牛犊般恶狠狠道,“我阿姆根本就不认识你,这间屋子明明是我阿姆花了三两银子买的,前几日的米面也是我阿姆用首饰换得,我不准你靠近我阿姆!”
女子见那男子双眼如同恶鬼盯上了自己的孩子,连忙挡住了他的目光,出声制止,“虫虫,别说了。”
男孩气呼呼地哼了一声,但还是听话的住了口。
刘君露示意桃灼将地上的男人扔出去,转身仔细打量起了睡在床上双手抱胸气鼓鼓的男孩,母子俩衣着虽说简朴,可周身气度却不似平凡人家能教养出的,很明显虫虫的父亲是一个汉人,况且他的长相与她所知悉的一人倒是有六成相似。
“这位姐姐,你怎么会来到望京?恕我多言,望京闹市倒是有大衍的商人都少得很,你又怎会来这偏僻的小乡村里?”
胡人女子吸了吸鼻子,“姑娘,您叫我若兰就好,我们母子俩来这里是想来找虫虫的阿爹,我带着虫虫从大衍一路寻来,没想到快到望京时被人骗了,幸好我们母子俩趁那妇人不在意跑了出去,没成想又迷了路,我们盘缠用尽只能暂且住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