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回府没过多久,暗牢便传来消息,说是几人捱不住,都给招了,他们受了人的指示,每月定时定点前去赌坊汇报消息,听候吩咐,约是三月前,那边的人突然要求他们以王府名义买下京郊的一座山,虽然心里疑惑的很但还是应了下来,至于王府这些年少掉的私产,一部分是被他们吞了,一部分是被那边的人低价买进。
府中的账册原本是王妃在打理,但自五年前王妃逝世后,刘胥忙着鎏金矿一事,刘珏又常年在军营打滚,附中账目的管理便被交给了府里的账房先生,原本账房先生只有三位,碍于人手确实不足便又陆续招进了几个,哪想到出了这种纰漏。
刘君露为他们解了毒又命人好生看管,默许了看守的人给他们些苦头,做完便急急领人去查账了,刘珏也出门查起了那家赌坊。
第二日傍晚三人才聚集在小厅里交换打探来的消息,刘君露喝了口茶,幽幽道,“说来也是有趣得紧,我查了咱们王府被卖出的产业,买家参差不齐,似乎无迹可寻,但我再打探打探,倒是发现了一件趣事。”
“怎么了?”
“我记得裴左都御史的妻子似乎姓李是吗?”
刘胥皱起了眉,思索片刻笃定道,“是。”
“那些个买家或多或少的与裴左都御史妻子母家的人有所牵连,您说我们与李家人从无往来她这般大规模侵吞咱们王府的家产是为何呢?”
刘珏敲了敲桌面,“我这里也有些消息,我在赌坊蹲了一日,倒是见到了接头的线人,那人找了赌坊管事的一趟,又鬼鬼祟祟回了裴府,看样子是裴府的家臣。”
刘胥摸了摸手上的扳指,沉声道,“我已派人查探过,那山上炼的确实是鎏金。裴涉那老匹夫看来是铁了心的要将此事嫁祸给王府了。至于岭南那边,我刚得到密报,箫玉与岑清在距那三座矿藏不足百里处发现了一座正在开采的小型鎏金矿,那矿藏处在深山之中,岭南民众又多信鬼神,造足了噱头民众也不敢贸然进去了。”
“爹爹,户部寻到了新矿按理该如数上报,幕后之人却能掩下一座矿,若非那人只手通天,那便是户部出了奸细。”
刘胥啜了口茶,放下杯盏,缓缓道,“岭南查矿一事,由户部主事丁瑟接手,丁瑟虽是裴涉门生,倒也算是有真才实学,我见他虽家门清贫,做事却是雷厉风行,便将此事交给了他,没想到,倒是真给了我个‘惊喜’。此时暂且不必声张,得打他个措手不及。”
想到前世丁瑟作为岭南矿藏一事的主要人物,却能在漩涡中脱身,最后还承了户部尚书的职,刘君露拨了拨手钏,狠声道,“丁瑟决计留不得了。”
刘胥点了点头,“自然,等这事过了得寻个由头除了他,本王可不养吃里扒外的狗。”
“父亲,我倒是还有一事”,刘珏蹙起了眉头,“昨日,妹妹倒是同我提到一事,咱们家那两座矿估计是留不得,整个大煜王朝鎏金矿藏都紧缺得很,但咱们王府私产里却有两座矿,虽说开采出来的鎏金都送去填补前线战场的缺,但陛下又生性多疑且无容人之量,这矿留在府里怕是会带来无妄之灾。”
刘君露也跟着点了点头,刘胥沉吟,“兵部鎏金常有空缺,前线战况又是瞬息万变,若这两座矿没了,情况危急下战士怕是得以肉身相搏了,我会借这事探探陛下的口风。”
大煜朝春末有个花令节,每逢此日,望京的青年男女便会相邀同去游山玩水,若是有了心仪之人也可借此机会一诉衷肠,刘君露提前几日让桃娥去尹府送了帖,邀尹府小姐同游,到了花令节那日,大街小巷都热闹得紧,青年男女三两成对,在街市两旁的小摊挑些小玩意儿。
一辆马车也早早停在了尹府,刘君露下车等了片刻,便见到尹大人携着尹郁清来到了府门口,她向尹大人行了个礼,刚抬起头,只看见尹大人紧皱着眉心,细细打量着自己身后的马车,刘君露没忍住,“噗嗤”笑出了声,尹郁清面色飞红,暗中狠掐了一把身边父亲的胳膊,尹渊渚见此才不得已收回了自己的目光,也向她回了个礼。
“大人无需担忧,家兄并不在马车里。”
尹渊渚被她一噎,尴尬的咳嗽了声转移了话题,“你们两个女儿家出门,我终究还是不放心”,他指了指不远处身材魁梧面无表情的两人,“这是尹府的侍卫,路上你们指使他俩就成。”
话落又转身拍了拍身边的女儿,忧心忡忡,“阿清你也要小心些,别让那些个登徒子钻了空子,若是遇上了,直接揍就成,有什么事爹给担着。”
尹郁清面色羞恼,气呼呼地跺了下脚,“不是说了让您别提了么,人家不是什么登徒子。”
刘君露面上仍带着微笑,心里却将哥哥骂了数十遍,并且假装已经将这嘲讽砸在了自家兄长的脸上,追姑娘追到这份上也算是前所未闻了,她深呼吸了一口,将被马车挡住的两人拉了出来,“关于安全这事尹大人更无需担忧,这两位是父亲的亲兵,已经跟了父亲十多年了,尹大人放心,小辈会完好无缺将尹姐姐送回来的。”
马车驶远了些,尹郁清轻轻拉了下刘君露的衣袖,“妹妹别生气,我爹爹平时不是这样的,今日回去后我一定再好好劝劝爹爹。”
刘君露笑弯了眼,“阿清姐姐,你真是,又没嘲讽在我头上,我气什么,至于我哥哥,那是他应得的。”
尹郁清没料到是这么个走向,愣了会儿也掩唇轻笑了,“我那哥哥蠢得紧,虽说偶尔言行看上去无赖了些,但也算得上正人君子。”
“我知道的,他,他是好人,若是他算不上正人君子,整个望京怕是没人配得上这个词了。”
刘君露听她这话来了兴趣,“哟,没想到阿清姐姐对家兄评价颇高啊。”
一抹红晕悄悄攀上了尹郁清的耳尖,“我于他前年曾见过一面,但是,但是他应该不记得了。”
“嘶,你们俩人可真能瞒呀,阿清姐姐,那你同我说说呗。”
“前年,母亲身体抱恙,吃了好几服药都不见好,我着急得很,只带了个丫鬟便去京郊的寺庙上香,哪成想春日多有毒蛇出没,我不慎在路上被一条毒蛇咬伤了小腿,车夫和丫鬟不敢轻易碰我,只能在旁边干着急。
那时他大约是刚刚回京,身上还穿着将服,风尘仆仆,他替我稍稍解了便快马送我去寻医师,又怕污了我的名誉,一路上都没敢看我,我原想向他道谢,可却听丫鬟说府里来人了他便走了。”
几句话刚落,刘君露便见她俏生生的小脸都泛起了红晕,她心下了然,调笑道,“那我知道了,我那笨哥哥还有机会,我得让他再好好努力努力。”
尹郁清羞恼的瞪了她一眼,“我听闻京郊有处庄园设了流水宴,邀人前去赏花,妹妹,咱们去那里看看吗?”
“阿清姐姐直接吩咐就成,我常出府,姐姐只管挑自己最想去的地方就可以了。”
两人到了那地时已是午时,本以为到了会有饭食,没想到参宴的人必须自带饭食用于流水宴席,否则不予入内,一行人卡在了入口处,回也不是,进去也进去不了,见尹郁清面露歉意,刘君露将她拉到了不远处的河岸,“姐姐,你在这儿瞧着就成,看我给你露一手。”
她拔出了随行侍卫的长刀,劈下了一段长树枝,又将它削尖,挽起裤脚下了水,几个试探下来,岸上便多出了五条鱼,她上岸处理了鱼,尹郁清也捡了干树枝回来,架起了火堆,两人便齐齐蹲在了火堆旁盯着烤鱼。
入口处常有人进出,所以她们二人也未曾发现刘珏伙同太子刘仲与和吕子充已在入口处观望她们多时了。刘仲与拍了拍他的肩,笑道,“令妹倒是与寻常女子不同,有趣得很。”
刘珏得意地朝他挑了挑桃花眼,“那是自然,不过别看阿露那一脸无辜相,小妮子手段狠着呢。”
吕子充咳嗽了声,“刘小姑娘旁边的那位可就是尹府的小姐了?”
刘珏挠了挠头,憨声道,“正是,我最近焦灼得很,尹大人五日前便下了令,不准再让守门的侍卫把我放进去了,这不是为难人吗?爬墙倒是可以,可未免也太不风雅了些,这要是传出去,我堂堂一个骠骑将军还怎么在兄弟面前做人?”
刘仲与张口试了几次还是没把那句事实上兄弟们都已经知道你为了追人家姑娘,得罪了人家的亲爹,里子面子早已丢光了这句话说出口,“那你,额,你再努力些?”
“我想也是,赶紧的,小丫头鱼烤好了,不是我和你们吹,御膳房大厨做出来的烤鱼也不一定比得上我妹妹的手艺。”
刘君露收了烤好的鱼,用油纸包好便与尹郁清排排蹲在了阴凉些的树下,但鱼刚送到嘴边便莫名不见了踪影,她正纳闷准备起身查探查探,眼睛一瞥便瞧见尹郁清两腮都起了薄红,心里便有了分明,于是怒不可遏,“刘珏,你怎么回事,怎么还抢妹妹的食?你不会是看我忙了全程,专等着烤好了才过来的吧?”
话音刚落,同行的刘仲与和吕子充步子都轻微的顿了顿,几息后,两人还是装作若无其事一前一后来到了树下,刘珏抢过油纸包,笑嘻嘻的一人一条分了鱼,“那是自然,我见你正忙在兴头上,哪好意思来打搅你?”
刘仲与嘴角抽了抽,他无端被这话无耻到,竟莫名起了落荒而逃的冲动。
刘君露朝他深深翻了个白眼,“那可真是谢谢您嘞”,她转身不再理刘珏,而是向刘仲与行了个礼,“臣女参见太子殿下”,尹郁清也向他福了个身。
“此处非朝堂,二位无需多礼,我尝这鱼,确实如你兄长所言要比御膳房的大厨烤的好些。”
“您谬赞了,我哪能和他们比呀”,刘君露哭笑不得,“我兄长又在说些胡话了。若是真有这手艺,我就该去芙蓉楼掌勺了。”
她话刚说完,便发现身后的兄长没了身影,定眼一瞧,得了,白替他忧心了,已经坐在尹小姐的身边同她攀谈起来了。
几人前后进了庄子里,发现里面已经有不少人结伴赏花了,花房里多是兰草和牡丹,也有茶花和海棠,刘君露一路兴致缺缺,刘珏和尹郁清落在他们身后,倒是交谈的十分畅意,她不喜嘈杂,便准备去不远处的草地上歇歇。
主路上熙熙攘攘,她便寻了一条人烟稀少的小路,刚走到一半,便听到有人呼救,刘君露一个激灵循着呼救声来到了杂草堆后,只见一个肥胖男人正奋力扒着一个女子的衣服,刘君露一脚踢翻了那男人,曲身替那女孩整理好了衣服,那女孩衣着华贵,长相也甚是俊俏,看年纪不过也十三四,被这变故吓得抽泣不停,浑身止不住的发抖。
刘君露安抚了她几句,那男子见好事被搅了怒火中烧,随手拾起了一根长棍便向她砸去,刘君露微微侧身让那棍子落了个空,男子预备再行凶,但看见面前女子肤若凝脂,柳叶眉弯弯,一双杏眼顾盼生辉,顿时起了邪念,嘴里胡乱说些污言秽语,起身便要向两人扑过去。
刘君露从随身的小口袋里掏出一个瓷瓶,借着风势便将一整瓶的药粉都朝那男人撒去,粉末进了男人的眼里,男人倒地不起,痛苦地捂着眼睛,不多时便见到两注血水顺着男人的指缝缓缓流了下来,女孩见这阵仗也停止了啼哭,却还愣愣的打着哭嗝,刘君露拍了拍她,拾起一旁遗落的长棍狠狠将它插没了男子的下.身,男子发出了死猪般的尖叫,片刻便厥了过去。
刘君露转身将女孩扶了起来,见她那呆滞模样笑出了声,拍了拍她的手,“放心,待会儿我给他塞些止血药,死不了,顶多废了双眼,再也用不了那玩意儿罢了。”
女孩回过神来又开始掉眼泪,刘君露手足无措,“这,这怎么了是?难道是我太凶吓着你了?别怕别怕,我不是坏人。再说你的同伴呢,怎么一个人在这边逛呀?这小姑娘家家的多危险啊。”
女孩被她故作老成的话激的笑出了个鼻涕泡,半晌才扭捏道,“你不也和我一样大么。”
刘君露检查了下,见她只是手上擦破了些皮才松了口气,“这哪能一样啊,我身上可是装了十多瓶毒药呢。你的同伴呢?”
话音刚落,便看到刘仲与急急领着三名女子赶了过来,“君露,雪盈,你们可还好吗?”
见两人无碍,刘仲与才松了口气,“雪盈,若不是路上遇见阑烟,我还不知你又偷偷跑出宫了。出来也就罢了,怎么把丫鬟都给撇开了?”
刘仲与踢了踢地上死猪一般的男人,“这又是怎么回事?”
见他生气,刘雪盈扯了扯她的袖子,却底气十足,“这头猪见本公主落单,还想非礼本公主,幸亏这位姐姐救了我。哥,你可要替我谢谢这位姐姐。”
刘仲与哭笑不得,“别说,她还真是你姐姐,她是皇叔的女儿。不过,我瞧你气势足得很,我劝你你还是好好想想回去怎么向父皇解释吧。”
刘君露向她福了个身,“没想到姑娘竟是五公主,臣女这厢有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