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打了”,小乐在微信里发来照片,
左脸肿了,嘴角流着血,倔强的眼神里带着无助。
“活该”,
三喜关上手机,坐在出租车上狠狠的叹了口气。
司机师傅说到了,三喜付费下车,眼前的大字:大华医院。
拉了拉口罩压疼的鼻梁,调整了下口罩的位置,
三喜拿出身份证准备排队进入,医院护士小姐穿着看起来密不透气的防护服挨着量体温,咨询来医院就诊病因。
到三喜身边时候,三喜局促不安的回答:刚才澳大利亚回来,隔离结束了。。。有点胸闷,咳。。。嗽。
要知道在疫情时期出现这种情况,那大多都是不幸的。
话音还未落,感觉身边像刮过一阵风,
排队的人立即散开了,人群一阵躁动。
护士小姐也连忙退后三步,大声斥到:
赶紧去急救科就诊,不要在这边排队。
三喜走出去的时候,人群自觉让出一条宽敞的大路。
那感觉像是要上台去领奖,领取一个未知的噩耗。
急诊的大夫出诊还未回,忙碌的医院人来人往,
急诊的车辆也不停的进进出出。
疾病面前真的人人平等,不分年龄身份地位资产,
一个个面容痛苦的推进来,家属们焦急的等待,抽烟区的烟雾弥漫,互相不知道彼此的面容,口罩下露着一双双焦虑的眼睛。
也没人知道三喜的病情,当然三喜自己也不知道。
只是怀疑大概,所以很自觉地远离了人群。
手机响起来了电话,陌生的电话号码,三喜接起:
“三喜姐,你妹妹都要30岁了,你们在不管,我们真不知道能做出什么事来了”,
是个有印象的声音,有过沟通。
“随你们”,
三喜挂掉电话,走进急诊室,然后排队挂号抽血做CT检查,
最后得到的结果:
转院集中做检测,纳入疑似病例。
也就意味着:重新隔离,等待宣判。
转院的路上,三喜扒拉银行卡的余额,5后面四个零,
不算宽裕的数字了。找到转账记录,全部转了过去。
“我已无能为力,你好自为之。”
收款人,陈乐乐。
滴一声,这秒回的速度一定是乐乐,
三喜没有看也不想看,闭上了眼睛。
一个安静的小房间,一张简单的床,
瑟瑟发抖的三喜依着光秃秃的墙壁发呆,
凌乱的碎发也不知趣的垂下来搅扰着她。
爱人也被隔离了,俩人互通了电话,简单聊了几句。
然后打开了白天那条未读的短信:
“也别装好人,我被打死了你们一定怕谴责吧”小乐的回复。
三喜关了灯,冷冷的房间里感觉眼泪打在手背上。
黑暗吞噬着她瘦小的身体,生活扼住她的脖子,紧紧的,喘不过气。
一段一段零星的心事撞击着她的大脑。
“你一年一年不回家,是眼里没你这个爸了吧?”
“你知道乐乐欠多少外债了吗?
”能劝劝你哥找个媳妇儿吗,一天天搞科研要不要他这个爸了?
“知道你姐离婚了吗,你姐这么不容易你怎么就不懂事?”
“我不想在北京,我这把岁数了还不能随心所愿。。。”
老爷子的怒火从年前烧到年后,
反正八九年了吧,年年都这样,只是今年语气更重了些。
当然,三喜也习惯了,可是在多少个相似的黑暗里,三喜总是想起这些话,
那种似乎能感受到唾沫星子乱飞的嘶声力竭,跳动着刺激着她的神经。
三喜感觉自己要炸了。
但是爱人电话过来的时候,三喜还是怪罪了澳大利亚的时差,说休息一下就好了吧。
在医院的一切都按部就班,隔离着,听着医护安排。
医院里的人大多是焦躁的,一同不安的还有医院外面疫情恐慌着的人群还有三喜不停来着短信的微信群。
工作群是安静了,疫情的到来让一切停摆住,
不停闪动的是那个临时又被拉进去的家庭群:
平安喜乐,名字还是三喜起的。
大概很多年群里没动静了,最近开始又闪烁起来,讨论关于妹妹陈小乐的债务问题。
气氛是躁动的,
当然这么多年家人一直都是这个调调,没和睦过,更谈不上什么平安喜乐。
“今年可以把老爷子接你那里去了吧”
“还不打算回国内发展吗”
“你们聊,我忙”
。。。。。。。
群里的聊天一条接一条,肺CT检查报告不是很乐观,
大约还要隔离半个月吧,一切未知的结果。
三喜记得那天群里很吵,报告很糟,天灰灰的,压的人喘不过气。
最难过的,国内疫情严重的时候,三喜被家人喊了回国。
没有一个家人,知道三喜住院了,没有一个人提醒过她一句,
做好防护。
那半个月,新的消息添砖加瓦的伴着老旧的回忆,
把她架在药水弥漫的空气里。
她看着脸上被勒出血痕的小护士,透着玻璃默默的想:
大概这个世界,每个人都很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