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子章微笑着的脸突然僵硬，如同看到了蛇发女妖美杜莎，一下子化成了石头一般。
安疆臣也惊呆了，木然坐在主位上，睁大着眼睛张大了嘴巴一动不动。
田雌凤的脸上还满是笑意，那死死神的微笑。
看到过死神笑容的人都无法挣脱死亡，看来郭子章唯有一死。
好在水西有安邦彦，安邦彦又恰巧在旁边。
他顺手抓起了八仙桌上的一个青花瓷碗，轻轻一扬手，那碗便从刺斜里旋转着向郭子章喉咙前方飞去。
田雌凤掷出的碎瓷片如同流星，偏偏安邦彦扔出的瓷碗却比流星还要快。
瓷碗带着风烨烨飞旋着，说时迟，那时快，只听当啷一声，那飞旋着的瓷碗恰巧在郭子章喉咙前把田雌凤掷出的碟子碎片接住了，继续旋转着飞向那边的木板壁。
当啷啷，刷拉拉......瓷碗碎片飞溅着，有那么一小块呼的一声飞了过来，恰巧插在单膝跪地的田雌凤那白皙的脸蛋上。
田雌凤的脸上依旧保持着魔鬼的笑容，那只右手也还是掷出瓷片时的姿势。那姿势仿佛是对地狱方向的一个指引。
偏偏郭子章没有下地狱。郭子章依旧呆坐在客位上，但一点事也没有。
田雌凤惶惑了。她用左手往脸上摸了一下，一块细小的碎瓷片落在了手中。
她的手掌一下子变成了红色。她知道自己的半边脸蛋也一下子成了红色。
杨应龙的小妾回头看了一眼安邦彦，魔鬼的微笑便一下子就僵硬了。僵硬后的样子要多难看有多难看，让人恐怖至极。
真不愧是杨应龙小妾，心肠狠毒如同杨应龙一般。
只见她怒眼一瞪，牙齿被自己咬得咯咯咯响，半跪着的身子突然飞起，如同一只食人的大鹰，带着一股极阴的风，腾身又扑向了郭子章。
田雌凤的纤纤玉指一下子成了鹰的利爪，在空中做着要一下子掐断郭子章脖子的姿势。
郭子章依旧呆坐如同被美杜莎的头颅变成的石头。
安疆臣也还是那个睁圆了眼睛张大了嘴巴的姿势。
他们前面的八仙桌上那些煮熟了的鸡鸭倒是惊慌失措起来，似乎意欲飞起来逃走。
安邦彦倒是不慌。他双膝微微一躬，身子直立后便弹跳了起来，左腿直立着，右腿却在空中画了一个半圆的弧线，如同突然炸响的一道闪电。
郭子章前面那张八仙桌一动不动。
安邦彦那双穿着麻鞋的右脚却在桌子上方踢中了田雌凤的胸脯。
嘭，啊呀！田雌凤往后就倒，接着仰面八叉躺在桌子一边的地板上。头颅碰着地板，地板上一滩鲜血。
她的云鬓跌散了，本来就敞开的前胸敞开得更大了些，被衣服遮住的地方鼓鼓囊囊，好像是两只受惊的小兔在砰砰砰左右乱撞。
安邦彦却不懂得怜香惜玉，他走过来，那只刚刚踢倒田雌凤的穿着麻鞋的右脚又一下子踏上了人家的胸脯。
田雌凤胸脯里的兔子不再跳动，仿佛一下子窒息了。
“留......留下她的性命！”
这时安疆臣清醒了过来，叫了一声后立起了身子，却看着安邦彦脚下的田雌凤又一次傻眼。
田雌凤已经扭头咬住自己的领子，狠狠地咬紧，狠狠地吮吸。
“作死？”安邦彦知道田雌凤在汲取蛊毒。他弯下腰，用他那粗大的手去拨弄田雌凤扭向一旁的脸。
那张魔鬼般迷人的脸蛋扭了过来，却是一边红，一边白。她口吐白沫，瞪圆的双眼毫无生气，完完全全成了一个死人。
“这......这......”安邦彦扭头看着安疆臣，不知说什么好。
安疆臣也说不出话，只是与安邦彦你看着我，我看着你。
“死......死了？”也不知什么时候郭子章醒悟过来，站直身子看着田雌凤的尸体，“要不是邦彦兄弟救了我，死......死......死的就是......就是本官了，这个疯女人死......死有余辜。”
“哦，”安疆臣沉吟了一声，回过神来，“只要郭大人没事就好。”
他一面说，一面回头吩咐安邦彦：“你去驿馆收拾了田雌凤随从，顺便叫人把这烂婆的娘尸体拖出去喂狗算了，还有就是叫人重新备些酒菜来，我要为郭大人压惊！”
“兄弟呀！”郭子章哭丧着脸，“为兄的受这个婆娘惊吓，一时半会的哪里就能有胃口？不如我们出去，就在你们家慕俄格城堡外面走走如何？为兄的有一些贴心的话要跟你讲。”
“那行！”安疆臣一面应答，一面对安邦彦撸撸嘴，最后低头看了一眼田雌凤那难看的死相，才过来扶着郭子章往门外走去。
这个彝家土著和郭子章一样，心里在一阵又一阵地发凉。他俩仿佛是在逃避瘟疫一般，快步地走向了屋外。
屋里只剩下了安邦彦一人。他没有立即叫来下人，而是蹲下身子，在田雌凤的身子各处仔仔细细地摸了一遍。
田雌凤自然是穿金戴银的。安邦彦却不屑于那些金银，只是拍拍这里，按按那里，一会儿蹲下身子，一会儿又弯下了腰。
田雌凤的身子还没有完全冰凉，躺在地上软绵绵的，被安邦彦翻过来又翻过去。
最终，安邦彦还真的从田雌凤左边的衣袖里摸出了四四方方一块软软的羊皮。羊皮上写着几行字。
“大哥的怀疑果然不错。”安邦彦这样想着，便拿着那块羊皮走向了窗前。
疆臣兄：水西、永宁和我们播州三角鼎立后，朝廷不敢小觑我们，“改土归流”的既定策略到了我们这里便一拖再拖了。不过既然是既定策略，朝廷终究会把刀子砍向我们的。这番李化龙来，首先针对的当然是我，但唇亡齿寒，播州被破，水西和永宁的好日子也就走到尽头了呢。小弟知道自己鲁莽，不仅得罪了朝廷，无意中还伤害了水西。但为兄的仔细想想，就算您不肯帮我，也千万不要帮助朝廷撤我的台，那样是在自己与自己过不去，过了这阵子风头，小弟一定会亲自前来水西，为前番的鲁莽赔礼道歉......
安邦彦的心里咯噔一下：“怪不得安疆臣大哥这段时间一直愁眉不展，原来不只是杨应龙的做法让他寒心，朱氏朝廷的策略更让他心里发凉啊！杨应龙还真是担心朝廷要对他动真格了，那干嘛要自己引来杀身之祸，还要无端的连累水西呢？”
安邦彦想着，便把羊皮的背面翻过来。
羊皮背面是一张手制的地图，上面标注着偏岩河上游的两个地方，一个是水烟，一个是泮水。两处地方历年来一直是水西与播州争夺之地。现在播州以山梁和水沟为界画出了分界，这个新的分界不紧满足了水西的领地要求，还把大片本该是播州的富庶土地划归了水西所有。
“这个时候你再拉拢，水西也没有法子了，”安邦彦想着，“你杨应龙会原谅我们杀了你小妾吗？大哥已经答应朝廷了，我们只能一条路走到黑。”
安邦彦这样想着，便把羊皮地图和书信收起，打开房门要喊人把田雌凤的尸体拉出去处理掉。
安邦彦才把房门打开，却见随田雌凤来水西的杨珠领着几个播州军人，手按着腰间的兵器，一路气势汹汹地往这边奔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