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朗风清,薄云漫卷,这已经是昨晚后山过后的第二日。
五庄观伙房内,烟气缭绕,大锅架起。锅里沸水翻滚,孟德彪还在不停往土灶里添加柴火。一旁的江凡磨刀霍霍,眼睛时不时瞟向老龟。
此时此刻,二人十分默契,俱都保持着缄默,但都眼神不善,一脸杀气。
土灶一侧,老龟水缸大的身子缩成一团,只留下一个龟壳子。
“先用沸水煮烂,清理掉龟壳子,然后咱们再动刀子。”
“内脏就不要了,脏!恰好四肢可以油炸,身子用来红烧。或者也可以去山里打掉大蛇,咱们来个玄武宴!”
“妙哉,这辈子我还没吃过玄武宴呢。”
孟德彪笑着露出一口白牙,脸上的笑容充满着一股阴森的味道。
铿锵,江凡用指尖弹了弹猪刀的刃口,对着老龟的龟壳子比划了起来。
“这猪刀倒是磨锋利了,就怕龟壳太硬,下不去刀子。”
“师弟,等下一定要多煮些时间,一定要炖烂它!”
孟德彪灿然一笑,挤着眉眼道:“好嘞,有我在火力保证凶猛!”
老龟的龟壳子一阵颤动,小半个脑袋冒了出来,分别瞅了江凡与孟德彪一眼,最后盯上了土灶上的那口大锅。望着大锅里沸腾翻涌的沸水,老龟果断又缩回了脑袋。
“火候差不多了,师兄来搭把手,咱们把它抬进锅里。”
孟德彪张罗间,自顾来到老龟一侧,待到江凡就位后,二人一齐发力,生生将老龟抬了起来,就欲往大锅里丢。
“饶命啊!师兄饶命!”
蓦然,一道略带稚嫩的声音带着哭腔响起,却是老龟伸出了半个脑袋。
“师兄我错了,饶了我这一回吧!”老龟眼中有泪珠子掉落。
“你居然能口吐人言!”江凡惊诧道。
“师兄,通常只有结丹的异类,才能口吐人言。要么就是吃了特殊的灵草,就像那天死掉的黑熊妖,它就是吃了灵草才能张口说话。”
“莫非这老龟也吃了那种灵草?”孟德彪惊疑不定。
“二师兄,我能说话,一千多年前我就能说话了。”
老龟稚嫩的声音带着急促,它四肢乱动,在半空挣扎,莫大的力道让江凡与孟德彪抬着都吃力。索性,二人将它放了下来。
“千年前就能说话了,那岂不是说你千年前就结丹了!”江凡瞠目结舌。
“我现在在气海境,能蜕形了。”
江凡与孟德彪呆立当场,二人被刺激得眼皮子狂跳,一时间呼吸都急促了起来。
就在二人的注视下,老龟后脚着地慢慢站了起来,一层青绿色的光彩笼罩通体。不过盏茶,一位八九岁的童子,光着屁股活生生出现在二人眼前。
童子头扎冲天鬏,穿着大红兜肚,粉雕玉琢,胖嘟嘟的有点婴儿肥,说不出的可爱。他面颊一红,两手捂住下面,怯怯的看了江凡与孟德彪一眼。
“这就是那头老龟?!”孟德彪揉着眼睛道,仍然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
“二师兄,就是我……”童子清脆应了声。
“大师兄,到饭点了……”童子就摸着肚子委屈道。
江凡面色一沉,拿起青皮葫芦给他倒了满满一盆子归元丹。
童子嚼着归元丹,模糊说道:“二位师兄,当年是初代祖师把我捡回来的。那时候我还小,只记得在遥远的北方。后来我就慢慢长身体,如今差不多已经过去三千多年了。”
言语轻飘飘,落在江凡与孟德彪耳中犹如滚雷。
“你是说你已经活了三千多年?!”
“嗯嗯……我们这一族的寿命都很长,虽然我活了三千多年,但按照你们人类的概念,我还是个孩子,所以我要叫你们师兄。”
江凡与孟德彪彻底无语,深深受到了打击。
“这么说来,你活了三千多年,如今才气海境!”江凡脸黑了。
童子动作一顿,仿似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
“这、这不是咱们五庄观伙食差,我生长缓慢……”童子委屈的低下了头。
“又是一个坑货!”
“一株元木都把我五庄观吃得山穷水尽,如今又来了一个!”
童子急了。“师兄,我不挑食,有这归元丹就够了,很好养活。”
说完,童子一把护住了自己面前的盆子,两只小手拼命往嘴里塞丹药。
“哎,这是造的什么孽,我感觉好沉重。”孟德彪揉着脑袋,看向江凡。“师兄,你看着办吧,反正伙食的问题,我如今是无能为力了。”
孟德彪很无奈,将担子甩给了江凡,谁叫他现如今是五庄观的当家人。
反观江凡,目光由始至终都在童子身上打转,直让童子心里犯憷。
“这么多年你不声不响,话都不说,吃喝拉撒全是我五庄观包了。”
“别的不说,按照每天三盆子归元丹来算,这就是海量了。”
“大师兄和你讲道理,如今你既然跳出来了,是不是也要为我五庄观一门做点贡献?”江凡双目泛光,脸上露出一抹莫名的笑意。
“大师兄,一点点没问题,只要别太多就好!”童子信誓旦旦,囫囵抓了一把归元丹往嘴里塞,腮帮子鼓鼓胀胀。
“嗯,有这个觉悟,大师兄很欣慰。”江凡拍着童子的小肩膀。“大师兄观你,可能唯一的优点就是跑得快,这点没错吧。”
“嗯嗯,我的速度是最快的,连风都追不上我!”
“你胆子很小,虽然有气海境,但是你不敢打架。”
“是啊,打雷我都怕,怎么敢打架,师兄你真是明察秋毫。”
“另外,你还比较喜欢睡觉,尤其是晒着太阳,嚼着归元丹,懒洋洋的一天就是你最享受的时光。”
“大师兄说的太对了,每次睡个懒觉起来,再吃上一盆子归元丹,感觉特别美妙。”
“所以,大师兄总结了下。好吃懒做是你的特长,胆小怕事是你的优点,脚底抹油是你的擅长,大师兄说的对吗?”江凡面沉如水,盯着童子乌溜溜的眼珠子。
哐当,银盆落地,童子舔完最后一粒归元丹,表情僵化,他心底生出一股很不好的预感。
“蛀虫!好吃懒做,死乞白赖,白吃白喝我五庄观三千年!隐藏的够深啊,这么长时间历代祖师都没能揪出你来!”
“好啊,今天是你自己跳出来的,说什么也不能让你白赖下去!”江凡揪着童子就往门外走。“今天我就把你逐出山门,你自生自灭去吧。”
突来的变故吓傻了童子,他何曾经历过这种。脸色惨白,泪珠子断了线般坠落。他抱住江凡大腿,嚎啕大哭。
“大师兄,不要啊,我不走,打死我也不走!”
“你走,就是对我五庄观最大的贡献!”
说到这里,江凡隐晦的朝一旁的孟德彪使了个眼色。孟德彪愣了那么一瞬,随后便心领神会站了出来。清了清嗓子,道:
“诶,师兄算了,再怎么说也是我五庄观的人。都留了三千年,终归是有感情的。”
“是啊大师兄,我对五庄观是有感情的,很深厚的感情!”
“你!”江凡痛心疾首,良久方才一声长叹:“罢了,看在你二师兄为你求情的份上,我暂且饶过你,至于你能不能留下,就看你今后的表现了!”
面色严肃,江凡一甩袍袖,松开童子后站到了一旁。一个眼神的招呼下,孟德彪心领神会,当下便扶起童子,为他细细擦拭起脸蛋上的泪痕。
“别怪你大师兄,他也是被逼无奈。如今我五庄观真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这南驼川山高林密,穷山恶水,别的不多,就是妖兽遍野。”
“若是能从这些妖兽身上下手,那我五庄观就能够延续下去。”
说者有心,听者有意。孟德彪的这番话一落,童子昂着小脑袋,思索着道:“可那些妖兽都是要吃人的,看着都怕,怎么能斗得过它们。”
“也不是没办法,你不是跑得快嘛,只要那些妖兽撵不上你,你可以将他们引入我五庄观附近,剩下的事情交给你大师兄就好。”
“当然了,一定要挑那些结丹境以下的。至于那些厉害的,能引多远就引多远,将那些危险的祸害统统带远些,免得威胁我五庄观。”
童子若有所思,咬着一根小指头,看着孟德彪。
“这样就行了?”
“对呀,这样就行了,简单吧!”孟德彪笑道。
“那……我这样就算为五庄观做贡献了?”
“当然,这是天大的贡献!只要你做好,今后归元丹二师兄保证,绝对管够!”
童子两眼泛星星,捏着小拳头振奋不已。
“好,我一定能做好,师兄你们教我怎么做吧!”
话到此处,一直竖着耳朵听的江凡,走路带风,径直凑了过来。
面色一正,威严道:“既然如此,那么就赶快行动吧,该准备的你二师兄都为你准备好了。”
“你既然是灵龟蜕形,又是归元丹养育了你,那你今后俗名便叫桂元吧。”
“按照我五庄观的辈分取字,你的法号就叫镇灵子。”
“镇灵子?”童子一想,反复念叨了几遍,感觉挺顺口的,也就没有异议。
随后,镇灵子被江凡领着去元木上摸了下,就被推出了山门。只是他心里隐隐感觉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思来想去却又想不通透,索性作罢。
掠动如光,镇灵子向着远方深山直冲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