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清昀静静坐于车内,他闭着双眼正靠在车壁上,我想要寻他说话,可不知说些什么,只能抬起手指在他脸上划来划去,就像小时候我缠着他与我玩耍,他却闭着眼装睡一般,半晌他终于睁开眼睛,平静的看着我:“公主有什么吩咐吗?”
我无奈垂下头:“清昀,我不是有意的。”
“无妨,臣....是臣的错。”他垂下眸,脸上染下淡淡愁色:“臣....臣方才对公主不够尊敬,回了宫会自领责罚。”
我连忙摆起手,心里烦闷堵得慌:“我...我不是要罚你的意思,我只是不懂你为何生气,我.....我若是让你不开心了,就当是我错了,你别说这样生分的话。”
我急的眼泪都要出来,他终于恢复了寻常脸色,取而代之的是急促和不忍:“臣......公主没错....臣也未怪罪公主,只是在怪自己罢了。”
“那你为何生气?”
“小时候公主就问过此事了,臣那时候已经解释清楚了。”
这事的确是早早告诉过我的,那时我刚刚十岁,整个宫里都在讨论我和元安的婚事,我曾问过清昀什么是婚事,也问过他他何时娶亲,清昀说入宫为仆,便是一辈子都在宫城里了,他说寻常男子能做的事他们此生都触及不到,我缠着问了他好几日有什么办法能为他娶亲,他最终告诉我若是官家降婚便可。
我看着他仔仔细细道:“你不是说,只要爹爹下旨就可以的吗?”
他略有些震惊旋即开口道:“那....是臣的....是臣说了慌,就算官家下旨,臣也不能娶亲。”
我紧紧皱起了眉头,略有怒意升起:“那你是在骗我咯?”
他抿紧嘴唇,僵硬的点了点头。
我推了他一把,心里好受多了:“那,那你若是不娶亲不就要自己一个人孤苦一生了吗?”
他淡淡笑道:“在宫中,春有清新茉莉,夏有水中菡萏,秋有金桂菊花,冬有凌霜寒梅,与它们相伴,不算孤苦无依。”
“可....可花朵又不会和你说话解闷,你自己一个人很孤单的,还是娶个俏媳妇生个胖娃娃才是正理啊!”
他一瞬间眉毛几乎要顶到天上去:“公主这话是听谁说的?”
“听外祖母家的婆子说的啊,她儿子快要三十了还未娶亲,可把她愁坏了。”
清昀笑了笑:“年近三十还未婚配的确实不多。”
我手撑着头,手肘倚在他膝上:“那你再有七八年不也三十了吗?你不着急吗?”
“公主.....臣....与寻常男子不同。”他急促的,像是下了重大决心般说出了这句话。
我私以为他觉得我把他和那人比是不在意他,我为了宽他的心,也由于这实在是我的心里话:“你自然和寻常人不同了,你是我最好的朋友,他怎么能和你比呢。”
清昀倏然笑了起来又重重叹了口气:“罢了,等您成婚后便自然什么都懂了。”说罢,眼帘便直接阖上,不管我如何呼喊,他都决计不再睁开一下,我无奈,又有些困便也合上了眼。
马车仍往前走着,原本淅淅沥沥的小雨又有些复大的意思,路上仍然泥泞坑洼,车轱辘呼哧呼哧的往前进,马车外一声声公主将我吵醒,我睁开眼,却发现自己倚在清昀的膝上,我揉了揉惺忪睡眼,问道:“怎么了?”
秦风站在马车帘旁,掀起一角道:“雨越来越大了,咱们估计要加紧些脚程”
“无妨,早些回去也好,免得爹爹担心。”
秦风笑着放下车帘,车子仍旧向前走着,我抵不住困意又睡了起来。到了宫中,毓文早已撑着油纸伞在宫门处迎接我,她身后跟着一架小小的车撵,看到我与清昀下车,她们一瞬间围了上来,在我们头上蒙上一把伞。
“下雨了,官家特地要奴婢来迎,请公主上车吧。”
清昀暗自咳嗽了几声,我关切道:
“你身子弱,快些回去吧。。”
清昀行礼谢过将我今日所得的花签递与毓文,便转身要离开,我脑海中闪过秦风一行身穿蓑衣穿梭在雨里的身影,问毓文可还有伞,毓文回道:“拿了好几把呢,都在车中。”
我叫住清昀,他扭过身不解的看着我,我递过去好几把油纸伞,嘱咐道:“秦风他们虽穿着蓑衣却早已打湿,他们兴许在班房换衣服,你把这伞给他们送过去,若是下了值要回家,便不会被打湿了。”
清昀笑了笑:“公主多虑了,班房自然有伞。”
我一时有些尴尬,关心人关心不到正处,霎时就将手中的伞收回。
“那既然如此你便回去吧,小心别着凉。”
清昀低下头略略思量了些什么,随即抬头看我笑道:“这样吧,臣去许太医处央他配些姜汤,送去班房,为秦风几人驱驱寒气,只是...今日出宫的事不能外传,不能以公主的名义去赏赐姜汤了。”
我点点头大方道:“喝了姜汤暖和了就行,是不是我赏的不重要。”
“那臣告退。”
看着清昀退行的步伐,我又喊住了他:“清昀,你也记得喝啊,千万不要得风寒,照顾好自己。”
清昀点点头,仰起他如同暖阳般的笑容,慢慢消失在宫墙拐角处。
回了晖阳阁,毓文服侍我换下被湿气打湿的衣裳,虽然春日了,可这几日仍是冷的刺骨,又下着雨,稍稍没有关紧门帘便会被冷气打个扑面,原本往年过了二月便不再生炭火,今年比往年多冷了些日子,皇后便下令允许燃炭火到三月,可炭火虽不比冬日分的多,却也能打发这春寒。
毓文早已命人燃气炭火,屋内霎时暖和起来,暖洋洋的温热气流充盈在我身旁,再喝上一碗浅浅做的羊肉汤,这人就像跌入艳阳天里,再没半点冷气。
我裹着被子,将那花签盒子献宝似的拱到毓文面前,她眨巴着眼问道:“这是什么?”她说着便要打开盒子。
我扣下她的手,神秘道:
“这可是宝贝。”
毓文噗嗤笑出声,脸上的揶揄之色渐渐升起:“公主自小见到的宝物也不少,怎就将这木盒子当个宝贝一样供着。”
我将盒子打开,里面紧紧躺着那些描红画绿的花签,我为她解释道:“你抽一只签,上面有花朵,我还有一本花签录,记了此签起始两篇诗词。”
“那…这花朵和诗词又能代表些什么吗?”
“那个道士说,这两首诗便是一人此生运之所系了。”
毓文大笑,笑的花枝乱颤,口水都差点喷出,我轻轻锤了她一下,表达我的不服和羞涩。
“好啊你,又在笑话我。”
她止住笑,歪头看我,颇为认真的还带着一丝规劝和笑容道:
“公主啊,鬼神之谈向来是不可信的。”
“不过闲时当个解闷的玩意儿罢了,你还认真起来。”
毓文宠溺道:“好好好,那我就抽一支,看看我是什么花朵。”
我笑着捧起盒子,毓文认真的想了半晌,抽出一支花签来,我和她向下看去,是一朵玉兰。
我紧着翻开了花签录,清了清嗓子,郑重念道:
“翠烟罩青林,鸟语婉作令。
玉兰围膝间,女儿花下安。
朝暮不可伴,送女垂泪别。”
我抬头看了看毓文,这诗说的不知所云的,也不知谁做的,还未有我的水平。
我抬眼望着毓文:“这诗,我不会解。”
毓文关上盒子,放置在别处,把我按进被窝道:
“躲进被子里好好睡一会儿出出汗,将这寒气逼出来。”
我拉住毓文的手关心道:
“毓文,这诗做的前言不搭后语的,一点都不好,你别往心里去。”
毓文将我的手放入被中,将被角掖了又掖,柔声道:“我本就不信这些,公主不必为我宽心,你快闭上眼睛,好好睡一会。”
我点点头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