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飞奔而出,直跑了好远才敢停下,我和毓文相对,抚着胸口喘气,一丝清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公主,您在跑什么?”
我抚胸口的动作略略一顿,这声音是程哥哥的,我紧咬嘴唇,不敢有任何动作,只能紧紧躲在毓文背后,毓文站在我身前,与程哥哥答话:
“程公子好。”
我暗自喘气,一丝大气都不敢出,伸出双手去擦脸上的汗,却又怕弄花胭脂,这一抬一放恐怕会衬得我像个傻瓜。
我余光瞥见一方蓝帕,他干净洁白的手指绕过毓文递到我身旁,我略直了直身,拿过手帕在额头上小心的擦拭着。
他清凉如泉水的声音再度响起:
“我,我先退下了。”
“哎…”
我的声音挽留起他的脚步。
“公主还有什么事吗?”
我绞着手帕,思量再三后终于问出了口:
“你,你的伤要紧吗?”
我瞥见他勾起一抹笑,缓缓道:
“不打紧的。”
我呼气了几番,终于从毓文身后走出,与他对视。
他从怀里揪出一包被油纸包住的什么东西来,还有一包是用手帕包着的。
他抿紧嘴唇,半晌才开口道:
“我听说公主喜欢吃大相国寺的猪肉,就带了些,还有些繁楼的点心,是我家里姐妹平日都极爱吃的,你尝一尝,看看好不好。”
我紧紧盯住那两包东西,却不敢伸手去拿,毓文反应极快,紧忙着就拿了过来,她略略顿身:
“多谢程公子,我们公主就好这一口。”
微风突然吹过,一阵阵花香伴随而来,我额头碎发被拂起,他的帽带也在风中与他持相反的方向。
我的目光定在他的笛声中,问道:
“你的笛声,很是好听,只是有些郁郁不顺心在里头。”
他低头望向自己的笛子,又抬头复望着我,一股不可置信的神色望着我,他表情凝固,扯出僵硬的笑:
“谬赞。”
“只是我从未听过这笛曲,不知是哪位的名家大作?”
他的脸上划过一丝羞涩,立马缓了过神,舔了舔自己干涸的嘴唇:
“不,公主可曾读过春江花月夜?。”
“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可是这个?”我软软的问道。
“我少时初读,便觉得喜欢的紧,后来学了笛,就闲时谱了一曲。”
我俩一阵无话,在微风中沉默了半晌又半晌。
“程哥哥,咱们快些回去吧,要不就得不了头名,拿不了娘娘的赏了。”
他点点头,撇身给我让出一条路来:
“请公主先行。”
“公主先去罢,奴婢把这些东西送回晖阳阁。”
我点点头转身迅速逃离了。
我甫一进去便听的有一阵歌声传出,那歌声伴着琴笛传出,一首长相思棉劲悠长,像一缕空中夜莺颂春时才传出的妙音,三人配合极好。
我从旁道偷偷摸摸回到了自己的座位,我刚一落座小姨就扯住我:
“怎么这么长时间,掉外面了?”
我神秘一笑,对着她好奇的面容笑道:
“秘密。”
小姨脸上闪过狡黠一把拉住,在我耳边道:
“你不说我也知道,大抵是去会情郎了吧。”
我脸霎时就红了升腾起一股热起来,我轻轻推了她一把:
“安生些听歌罢。”
那女子停下歌声,静静待在堂中,皇后满意点头:
“好极了,这歌声美,人更美。”
成王妃在一旁谄媚笑道:
“臣妇送她进宫,只为让陛下和娘娘解闷。”
皇后的笑容凝固了一瞬,再度舒展开来:
“那便放入坤宁殿吧,闲时也可听一曲稍作解闷。”
成王妃笑容中的算计和狡黠展露无遗,她的眉目高吊:
“哎呦,若真能如此,也算这丫头的造化了。”
小姨鼻中的哼声简直要比得上炮竹,她用及其的鄙视和不屑目光看着那成王妃。
“自芳王去后,那些人从未送过什么女子进宫,一个个逼着官家立嗣,可如今李昭仪有孕,又一个个卯足了劲往宫里塞。”
我低头不语,李昭仪有孕不假,可肚中男女还未可知。
“那若是李昭仪生下的是女儿呢?那群言官是不是就又要逼爹爹了?”
小姨将我的手按在桌上一脸的严峻:
“快呸呸呸。”
我抽回手默默开口道:
“怎么了?女儿难道不好吗?”
小姨低声哄着我:
“你也该往前看了,看看这皇城内外,每个人都在算计,算计名位,算计恩宠,算计家族,你还一副懵懂不知事的模样,到了日后想靠装傻过一辈子啊?”
我沉默不语,东京城内的人我并非看不出他们的算计,却不愿去想,去看,只想躲进爹爹和娘亲温暖的掌心中过一辈子,可小姨的话像是当头棒喝,一辈子那么长,总有一天要走出宫门。
“哎呀,没事的,小姨保护你。”
小姨估计看我太过沉默,开口哄道。
我与她对视,笑了又笑。
“谁要你保护了。”
“也不知道是谁那天晚上慌了忙的往我身后钻。”
我赌气不去看她,抬头望向皇后。
在我俩说话的这一会,诗文和插花的各自头一名早评了出来。
皇后命人端上两个托盘,一个中放了一颗珍珠,像是手指头大小般,我略看了两眼,只觉得眼熟,还有一盘放着支毛笔,笔体晶莹剔透,透着淡淡的绿色。
皇后面前站了两人是我那安文堂妹和曹家三郎,他俩站在一起真如同一对璧人。
皇后挥了挥手那两人上前各自端过那托盘,皇后笑道:
“这颗珍珠是我从前的小冠上的,这笔是大娘娘生前命人特制的,而今就剩这么一支了,给你吧。”
那两人如获至宝,慌了忙的磕头谢恩。
皇后笑着使人扶了他们起,他们缓缓归至于座。
这一会儿曹夫人和曹贺才又重新归晏,曹贺仍是紧张的模样,小心翼翼的坐在位上,曹夫人的脸色缓和了不少,又能笑着说话,打趣了。
我往男宾席上去看,程哥哥还未回来,那个座位仍是空的。
娘亲注意到我的目光使了玉湖来唤我,我随着玉湖到了娘亲身后。
“姐姐,怎么了么?”
“你魂不守舍的看什么呢?”
“也没什么……”
娘亲似乎看出了我的小心思,开口道:
“你那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让别人瞧去会笑话你的。”
我绞着手指无话可说。
娘亲看了看四周的妃嫔,终于住了口,拿过一盆梅子来:
“这梅子是你一贯爱吃的,拿去吃罢。”
我端了梅子就往回走,直至宴会将要结束,这盘梅子被我吃的一个都不剩的时候,程哥哥回来了。
他在人群中追寻着我,寻了个机会将一团纸塞入我的手中,我急慌慌将那团纸藏进袖中,浑身如被轰了雷似的,一动也动不了,他笑着往后退了几步,略略顿了顿身,朝着帘外皇后和娘亲走去,我望着他的背影,直至消失在我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