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我是被抢掳到的嵩山!”
小道士怎么也没想到,他在上官一脉心中已夭折多年。
怪不得从未有上官族人打听过自己的消息,也无人寄予自己书信。
“师侄,你师父师叔亦是为了你好。”
清静道人拍了拍他的肩膀,宽慰道:
“虽是强抢,但师侄你五命有缺是真、上官氏族危在旦夕亦是真。”
“当年……
贞元一十六年,秋
江南虽已入秋,可细雨仍连绵、街巷依是杳杳。
姑苏城巷里,清净子携师弟走在潮湿、泥泞的青石地上。
俩人本想今日寻得上官氏族住处,却无奈天不讲情,整日间阴雨不绝,姑苏大街小巷无车马往来、无路人出行。
也罢,便寻家客栈先歇息着吧。
可穿街过巷,衣袖尽湿也不见一间空房。
师兄弟二人,躲在一大户人家屋檐下,抬手望天,说不尽的狼狈。
大户的家奴看见这俩人一身道士装扮,也不邀其进门、也不前去告知主人家,只那么冷眼相待。
师兄弟见状相视苦笑,嘚,又是家信佛的。
大唐自太宗始,佛教便是主流,媚娘在位时,佛教声望更是达到顶峰。虽后有武宗灭佛,可已是尾大不掉,为时晚矣。
李氏虽追认李聃为先祖,可民间仍是向佛者居多。更不提姑苏城外寒山寺,享姑苏香火万万家。
道门在此还真是于佛教毫无竞争力。
不过二人也并不是为推行道法而来,只是此情此景见得多了,便难免心生不痛快。
这时,一架马车朝这人家大门驶来,后缓缓停住。
车厢内下来一位身着白衣,应是已过而立之年的文士。
他见俩道人在屋檐下寒颤,不禁低头皱眉。
守门的家奴见他如此表情,暗道声‘糟了。’
却还是没敢动作。
白衣文士到也没为难下人,只是撑伞走近屋檐下。
“二位法师从何而来?”
文士对二人敬了一礼,又以手势邀二人入院。
这师兄弟也不矫情,欣然应允。
二人进来才发现这户人家内部别有洞天,院子不大,可正对大门出却有间极大的祠堂。
不似普通人家的建筑,到是有些似宫殿。
不过二人却没多言语,既承了人家的情,便没必要说些闲话。
三人一边走一边交谈,才互知身份。
这俩师兄弟乃千里之外嵩山清微观的清净与清静道人。
而白衣文士则是这大户人家洛氏聘请而来的先生。
“在下乐晴时,乃是姑苏子衿书院一教书人,今日受洛家主人所托前来授学。而俩位千里迢迢来此又是为何?”
“无量天尊,贫道与师弟乃是应约而来。”
话毕,清净道人又一副修闭口禅的面容,而清静道人则静静站其身后,一副我没有话语权的模样。
乐晴时见此也不在多问,只是带着二人前往客厅歇息,并于途中解释道:
洛家主人信佛颇深,更是城外寒山寺住持门下俗家弟子,向来对道门中人不喜。
不过刚进来处是洛家后门,自己又与其交情颇深,只是带俩位于客厅歇歇并不碍事。
“二位可在此吃些茶水、糕点,在下还要去洛家书堂授课,就不陪着二位了,若是雨歇了,二位着急走,让下人领着从后门出去便是。”
师兄弟对文士点头称谢,待其走后,也不妄动,只是盘腿于木椅上闭目修行。
待蟾宫初上时,遽然风歇雨息,夜幕下万籁俱寂。
师兄弟俩缓缓睁开双眸,对视一眼后朝屋外走去,只是还未等出门,便见候在门外的家仆躬着腰轻声说道:
“二位法师请留步,我家主人吩咐过了,二位离开前,还请挪步前院与我家主人见一见,当然二位若是赶得急,不见也无事。”
师兄弟二人闻言对视一眼,皆看见了对方眼中迷惑,不过主人有请,客人怎好回绝,便让家仆带着去了。
而这洛氏家大业大,住处也是极尽奢华,假山木林不绝,从后院行至前院竟花了三人半炷香的功夫。
刚刚入夜,下人们正徐徐挂着灯笼,这满院灯火通明,比三人来时所观,更显堂皇。
不过俩师兄弟也是见过世面的人,东都、西都皆有所游;皇宫、王府亦曾来往。
“俩位,里边请!”
一座大厅前,一管家服饰的中年人正呼唤着。
师兄弟俩也不耽搁,道了声“有劳。”便进了厅中。
一进门,二人便见到了一位没想过会在此的人——当代上官家主上官詹。
此时,他正坐于客位与坐在大厅最中央的位置一人交谈着。
见俩人交谈甚欢,笑声不绝,师兄弟二人也没打扰。
倒是居于主位之人见俩人进来,停了笑声,盛情邀请道:
“二位大法师快请上座!”
上官詹亦是起身相迎。
不过师兄弟二人却没就坐,而是目光炯炯地盯着客位上的上官詹。
上官詹与洛家主对视一眼,均寻思出一抹不对劲,但也没贸然发问。
突然!上官詹只觉心神一震,再看向师兄弟二人时,面色已是一片木然。
洛家主惊异地看着三人间诡异的氛围,呆了一霎,再回过神时竟发现三人都不见了!
洛家主连忙追出厅外,只见拂晓初现,满院落叶缤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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皓月居中,清幽谷底
“二位究竟是?”上官詹发问时双腿仍有些颤栗,上官詹自问武功不下当世一流,可被这俩道人一人携一只手带到此处,竟毫无反抗之心!
清净道人微微向前一步,施了一礼:
“贫道嵩山清微观清净子,”右手一挥斜向另一位道人:
“贫道师弟清静道人。”
清静道人亦是施了一礼:
“贫道俗名邱昱,在此拜见姑父。”
这一礼倒是骇了上官詹一跳!
“你真是邱元湛之子邱昱!?”
即将年过古稀的上官詹细细打量一番面前道人,按道理自己侄子如今已是年过半百,可这道人面色红润,面容紧致,身姿体态一点看不出老态。而自己自幼习武养生,可年近半百时亦生暮气。
“唉,姑父不知,昱生来命格四废,家父为求保我平安,千里迢迢前往王屋山寻求破解之法,后因缘际会之下,遇乾宇道人林琅,乾宇道人道法高深,与家父言:此子随我修道十年,便可破除此煞!我父虽不舍,却还是默然应允。此后昱便与清净师兄日夜相伴老师修习道经,后渐渐醒悟自身,舍了红尘、入了道门。”
上官詹闻言悲叹一声:
“幼时的你呆呆傻傻,又体弱多病,有次元湛带你出门后,回来便再不见你,大家都以为是元湛将你丢弃了,没想到背后竟有如此因果,只可怜你母亲终日以泪洗面。元湛倒是真能忍,直至邱家满门被灭,亦无人知晓你还活着。倒是给邱家存下一脉香火。”
“不过…”上官詹看向清静道人时面容仍有疑色,可他不明白这道人要欺骗自己什么?邱氏一事已过去十余年,朝廷没理由仍捏着。
清静道人自是明白上官詹后面要开口的话,嘴唇上下蠕动,却无一丝声音发出,而观上官詹之表情,竟是明悟、确定了什么。
上官詹一步上前将道人拥入怀中,安慰道:
“苦了侄儿、苦了侄儿,”
只是声色忽而一转:
“侄儿是为邱家之事而来?”
见清静道人摇了摇头,上官詹悬着的心刚放下,便听见那一直未开口道人轻声念道:
“我师兄弟二人此行是为上官氏族而来,上官一族已是深陷囚笼,尤不自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