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里……哪里……”玄朔推辞着。
这道不是他客套,或者谦虚,是他打心底里觉得自己扛不起“英雄”的名号。在他心里,英雄该是那些舍身取义的,鞠躬尽瘁的,或者扶大厦于将倾的人物才配享用如此殊荣。
从某种不恰当的比喻上,很多英雄等于英烈,玄朔还没有做好当英烈的打算。
反观自己,既没有舍身拦骏马,也没有孤身守玉门,仅仅是打跑了一群横行的无赖罢了。
“少侠,你有所不知,这薛怀义是这洛阳城里最骄横的一个!”小贩给玄朔盛了碗粗茶,一边比划,一边说。
薛怀义仗着武后的势力,带着一群僧众大搞祥瑞谶纬之术,他是知道的。听小贩的话里话,除此之外,还有其他恶霸。
“那……除了薛怀义,还有谁最跋扈?”
“多了……多了……就比如丘神勣,他不仅跋扈,还厉害的很那!”小贩咧着嘴说。
“厉害?厉害于何处?”玄朔好奇地问。
“少侠可知道大唐武功最高的四大金刚?”小贩喝口茶水继续说,“他们就是跟太宗皇帝打天下的尉迟敬德、秦叔宝、程知节和丘行恭。”
想来也对,军神李靖、徐世勣、李道宗、薛万彻等人擅长的统兵之术,而并不擅长冲锋陷阵。所以他们在李唐官方的地位高,但在民间的存在感要稍弱。
尉迟敬德、秦叔宝、程知节和丘行恭等人虽然武艺高强,他们的传说被百姓口耳相传。但是在统治者的心中,他们不过是供人差使的莽夫罢了。
正如刘邦大败项羽后论功行赏,把萧何之功劳列为第一,把萧何比喻成驾驭群臣的“猎人”,而前线冲锋着如周勃、灌婴、樊哙之流不过就是“猎犬”。
刘邦这个“流氓”皇帝虽然没有太多文化,无法之乎者也的发一堆感慨,但是话糙理不糙。
“这四大金刚中,尉迟敬德、秦叔宝、程知节都位列凌烟阁。而唯独丘行恭没有进入凌烟阁二十四功臣之列,所以他怀恨在心。”小贩挤眉弄眼的说。
“你知道章怀太子李贤怎么死的?”小贩压低声音。
“他是被丘行恭之子,丘神勣活活勒死的。”小贩眼睛上翻,露出下眼白,伸出长长的舌头做了一个吊死鬼的表情。
民间对王侯将相的功过是非有各飒露紫种各样的戏说和猜测,但是也并非完全没有根据。丘行恭单论功绩确实可以位列凌烟阁,但是未能如愿,却另有隐情。
要想百姓奉公守法,君臣就要以身作则,太宗皇帝深知上行下效的道理。丘行恭虽然战功赫赫,但是手狠心黑,人品极差,如果皇帝不假明察,把他列如凌烟阁,后人也会有样学样。
虽然没有位列凌烟阁,但是丘行恭被刻画在昭陵六骏之飒露紫上,以另一种方式被记录下来,也算是对他汗马功劳的一点补偿。
“丘行恭擅长使用一口斩马刀,后来他将自己的刀法传于自己的儿子丘神勣,成为当今武林的一绝。”小贩竖起大拇指说。
斩马刀为步兵所使用的陌刀。
在邙山之战中,秦王李世民亲自冲锋陷阵,试探敌人虚实,不料被困于敌阵中。当时只有丘行恭一人仍然跟随着秦王。
秦王的战马飒露紫被敌人射死,丘行恭便将自己的战马让与秦王。自己则手持斩马刀下马步战。
丘行恭挥舞斩马刀,厉声呼喝,敌人皆胆寒。最终在他的护佑下,秦王冲出敌阵,死里逃生。
虽然未能亲临所见,但是仅仅想来,也让人钦佩丘行恭的英勇神威。
“那薛怀义虽然骄横,但是遇见像少侠这样的英雄,也不免吃闷亏。但是那丘神勣,可真的没人惹得起!”小贩瞪大眼睛,一脸恐惧。
“那当今天下,可有人能胜得过他?”玄朔问道。
“也只有尉迟敬德的长槊、秦叔宝的锏法、程知节的斧可以与他一较高下。而且他们皆由传人。”小贩说。
“那他们的传人现在何处?”玄朔焦急地追问。
“只是可惜……可惜……”
“可惜什么?”
“可惜在扬州之变后,凌烟阁众将的后人多被贬谪各地了……”小贩感叹道。
“切……鼠辈可晓得兰陵老人的兰陵剑法?”一个衣衫褴褛的乞丐倚坐在门前,如此说道。
“你懂什么!臭要饭的!兰陵里老人只闻其名,有谁见过?”小贩一边驱赶那乞丐,一边说。
“少侠莫要被他蒙骗了,那兰陵里老人只是说书人口中的臆造罢了,没有人真见过的。”小贩解释说。
玄朔将信将疑,这些乞丐虽然尝尝备受欺凌,忍饥挨饿,被世人所不齿。但是他们为了生活,往往走街串巷,各种消息甚是灵通。
这些消息在口耳相传中多有谬误,但是也不乏有可取之处。
“金风送喜来,老板发大财,二月大地春雷,锣鼓敲起来……”那乞丐去而复回,用筷子敲着一个磨光了釉面的瓷碗,或者说是陶碗,因为真的是没有什么釉面了。
“你这人狗皮膏药吧,怎么赖着不走!”小贩呵斥道。
“小兄弟,你贵姓?”玄朔看到那乞丐落魄的样子,想到小时候的自己,于是搭腔问。
“您抬举我,小子叫任摸,天下姑娘任我摸……”那乞丐脸上露出淫笑来。
“那兰陵老人确有其人吗?是你亲眼所见吗?”玄朔并不介意,追问说。
“嗯……”那乞丐伸出脏兮兮的手,托着那个破碗摇晃着。
“无赖!真的是无赖!少侠,莫要理会他!”小贩诅咒着他。
“当啷……”玄朔从口袋中摸索出两个开元通宝(开元通宝铸造于武德年间,并不是开元年间才有。)放到他的破陶碗中。
“客观你是个好人,我告诉你,你可不许生气。”那乞丐站起身子说。
“没关系,你说!”玄朔鼓励到。
“嗯……我也是听我的好朋友‘苟样’说的!”那乞丐踟躇半天,说完便扬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