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你?”。
杨戬待看清了灵宝终于淡淡地应了一声。
“是我,是我,是灵宝师叔啊。”
灵宝欢喜叫道,眼角含泪,脚下生风,窜上前去,就要去抓杨戬手臂。
刚刚死里逃生,没想到就遇到了同门,哪怕这个师侄一向瞧不起自己这个师叔,怎不叫他心生喜悦?
灵宝的手虽然沾满泥土,还是难掩白腻,莲耦般细嫩,任谁都喜欢看,喜欢被这双手握住。
这双手刚刚要抓住杨戬的手臂时,杨戬忽然身形一滑,便跳了出去。
灵宝羞臊无比,手臂僵在半空,喜悦之意荡然无存。
杨戬已经沿着一条冻了冰的河走进了村内。
灵宝咬咬牙,转身也不即不离地跟了上去。
安静的村庄内,稀落几十户人家,炊烟袅袅,不时飘出一阵饭菜的香气,灵宝贪婪地吸了吸鼻子,腹内雷鸣一般作响。
心中又升起滔天恨意。
本来已是金仙,早已不食五谷,吸风饮露,乘云气,御蛟龙,而游乎四海之外。
元始师尊曾言:循生执有,物而不化。
长生之说也,因循自然之道,修士都希望肉身得道,物而不化,便是长生久视。
自己虽执于享乐,喜好女色,但终究是有个希望。
可如今,身已为莲,还须进食以炼体,千年修为毁于一旦。
此仇不报,枉为人。
本来今日有燃灯出现,可报大仇,却未料竟杀出个准提。
至于燃灯?
死便死了,可这死讯?
眼前这人修为不低,独习成七十二变玄功,又为人自负,是否可以?
杨戬不紧不慢地走着,好像忘了身后还有一个人,一直从村头走到村尾,始终没有回头去看灵宝一眼。
一处新搭地草屋前,缝隙间闪出一妇人的身影,正在厨间忙碌,水气溢出,那女人正在烧水。
杨戬放轻脚步,将柴从背上取下,轻轻地放在草垛旁,倚着门前,路旁野树,痴痴地望着她。
杨戬不动,灵宝也不敢动,只站在树后,贼头贼脑地踮脚去看。
米饭清香飘进鼻端,灵宝感到更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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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仲云也很饿,饿得很。
邓蝉玉已经走了,回她自己在朝歌的家,可是他还得进宫。
朱升已经在宫门前等他多时。
还是昨天那条路,这是他第二次进宫,风已经轻柔许多,白玉石阶洁白漫长,梅林如海,假山无数,在他眼里竟有了别样韵味。
心动之间,所见不同。
御书房。
朱升将那身比昨日合身甚多,质地更佳的衣袍束紧,低眉顺眼走进敞开地书房,炭火旁,书案后,帝辛正伏案疾书。
房内,昨日的食案还在,几样菜肴,美酒两壶,中间的高脚鼎中似乎是一碗热汤,还在冒着热气。
只听得朱升细语声中,脚步声响起,王仲云也正了正那身早已看不出颜色的衣服,准备入内去见帝辛。
一道身影挡住了食案,帝辛站在门前,含笑相望。
“辛苦王卿了。”
王仲云没想到他竟然迎上出来,正要行大礼参拜,手臂却已被托住,抬头时便看到了帝辛笑吟吟地面容。
帝辛拉起他的手,不容他分说,已将他拉进书房,拉向了食案,离得近了,才觉得,饭菜香气浓郁。
“先用膳,其他休提。”
王仲云感动不已。
朱升从旁笑道:“大王感念将军不辞辛劳,追击贼人,已备酒菜多时,已经将膳食不知热了几遍。”
王仲云看看帝辛,又看看朱升,忽然坐下,端起酒壶就饮,抓起肉便吃,风卷残云般将案上一扫而空。
朱升看得傻了,帝辛哈哈大笑。
朱升忖道:这位将军可真是性情中人,如此不顾体面,竟在君前失仪,可大王反倒很高兴的样子,怪了。
酒足饭饱,王仲云打了一个饱嗝,望着这满桌的狼藉,终于有点不好意思了。
惶恐倒是谈不上,昨夜的畅谈,他已经感觉到帝辛是一个不拘小节的人,不至于为这点事怪罪他。
帝辛果然没有怪罪他,丝豪没有心情不好的样子,仿佛昨夜的事情没有发生一样。
两个宫娥悄然而入,安静迅速地将食案撤下,朱升也弯腰而出。
王仲云知道该说正事了。
“说说吧。”,帝辛已经坐在御案后,身体坐得笔直,双目炯炯。
王仲云清了清嗓子,将追出宫后的经过简要细致地说了一遍,包括自己的判断,只是将后面发生的事情略过。
“臣从岭上下来,见刺客已经逃去多时,无奈之下,又在镇内到处察看一番,仍无所得,耽搁了一阵,只好与那叫邓蝉玉的女子回到朝歌,立刻便来向大王复命。”
帝辛闭上双眼,手指不时地轻轻叩击书案,熏香炉内丝丝烟气飘渺升腾,看不出帝辛是喜是怒。
帝辛思考良久,这才睁眼,开口道:“这件事看来不像孤想得那么简单。”
“臣也有此想法,此事极为错综复杂。”
帝辛将身子向后靠了靠,换了一个舒服的姿势,王仲云这才注意到他的眼里满是血丝。
“昨夜那些参与刺杀你与殷破败的侍卫没有一个活口,而你也一无所获,如你所说,这件事背后之人极为狡诈阴险。”
“臣失职,没能捉住刺客,若不是友人邬元化与邓蝉玉相助,恐怕连臣也未必能活着回来。”
帝辛丝毫没有怪罪他的意思,王仲云又道:“不过,待臣回去看看那孙敬能否醒来,或许从他口中能得知一些线索也未可知。”
“邬元化,邓蝉玉又是何人?”
提起他们,王仲云露出开心地微笑,“邬元化乃是臣的一位刚认识不久的友人,为人武艺高强,善使兵器排扒木,只是出身贫寒,虽有报国之心,却只能混迹市井,以贩卖草料为生。”
“至于邓蝉玉,其父为邓九公,将门虎女,袖中五色石,百发百中。现虽年纪尚小,假以时日,必为女中豪杰,巾帼英雄。”
“赏。”,帝辛只一个字,却让王仲云喜不自胜。
王仲云抱拳道:“臣替二人谢大王赏。”
“孤赏他二人,既是助孤擒贼,更是保王卿周全之故。”
帝辛拿起案上新添的如意,在指缝间转了一圈,才道:“有功之人必赏,有过之人必罚,孤一向赏罚分明,不必去谢。”
这句话说得冷嗖嗖的令人直抖寒气。
王仲云不禁想起殷破败来,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敢开口。
帝辛忽道:“你想问殷破败在哪?”
王仲云低声道:“是。”
帝辛冷笑道:“孤让他每日都躺在床上,暂休一段时间。”
王仲云不说话了。
他不说话,帝辛却放下如意开口道:“昨夜的事你有可什么疑问?”
王仲云确实有些问题没有弄懂,于是也就顺着话题问道:“臣想不明白,为什么宫中的侍卫中会有刺客潜伏。”
“还有吗?”
“有,那两个宫外潜入的刺客为什么去放置九鼎的大殿杀人,用意何在?盗鼎?或是,想借此引殷统领前去,或是想,谋刺大王?”
“再是九鼎乃国之重器,存放的大殿却是,有些,有些。。。。。”,王仲云还是将心中想法尽数说出。
帝辛这次却没有立刻回答,反倒露出了一丝笑容,这笑意却不是很愉快,似有一种痛心的感觉。
他站了起来,王仲云也只好改坐为站,帝辛绕过书案,走到殿前,望着远处,似在看着宫外。
“孤有两位兄长。”
“啊?”,王仲云愣了愣。
“他们一直不喜欢孤,大哥一直认为孤霸占了属于他的东西,抢了本应该属于他居住的府宅,于是串通孤的二哥总想着夺回这些东西,所以他们想尽了一切办法。”
帝辛落寞地长叹一声,缓缓道:“刚开始他们还有耐心,还顾念着几许兄弟之情,但是,现在,他们却等不得了。”
王仲云没想到他竟然与自己说出这样的秘辛,但还是小心地问道:“也许大王猜错了,这事情或许是他人所为。”
帝辛哈哈一笑,冷哼道:“他人?你当孤不知道他们收买侍卫?孤等得就是这一天。”
“那大王?不可。”
“放心,孤不会杀他们,孤会将他们一生养在府中,尽享天伦之乐。”
“大王仁慈。”
王仲云知道,在正史上,这微子启,微仲衍恼恨帝恨夺了他们的权力,不惜出卖祖宗的江山,正是他们在最后时刻,叛逃西岐,将帝朝的政治,军事上的情报泄露给了周武王姬发,使姬发知晓了商军主力陷在东南的军情,才促使姬发下了最后的决心,东向攻入朝歌。
“只是孤也有一丝不解,那两个刺客经你与殷破败描述,应是有些修行之人,孤那两位兄长又是蠢笨之人,怎会认识如此人物?”
王仲云道:“这也正是臣不解之处,因而才觉得此事极为复杂,据臣猜想,此事背后,应当还有一人,或是一方势力隐于暗处,为大王的王兄策划了这件事。”
“详细道来。”
“臣今日遭遇的刺杀已经足以说明一切,此人行事周密,必不是普通之人,且,还有一事,臣藏在心中已有多时,但臣也并无其他证据,所以并未与任何人讲,今日便斗胆说与大王,因为,臣的直觉告诉臣,此事当讲。”
帝辛目光闪闪,王仲云将之前在东夷擒获孙敬之后听到的关于西方来使之事细述了一遍。
帝辛听完,半晌无语,又走回到了书案后。
忽然大道数笑道:“孤一直奇怪,为何这些方国同时来犯,原来,果然有人想从中渔利。”
笑声像剑一般刺耳,锐利。
王仲云担心道:“此事也只是臣的猜测,大王不可轻动,那人德高望重,出师须得有名,不可妄治其人之罪。”
帝辛一拳砸在案上,玉如意又被震掉于地,下场可知。
他看着地上粉碎的如意,牙齿咯吱直响,双眼通红,却慢慢地松拳,惭惭地冷静了下来。
“今日孤已接见了张桂芳,太师明后日便会返回,待与太师商议后再作决断。”
王仲云终于松了口气。
帝辛吐了口气道:“不说这事,王卿不是说放置九鼎的地方太过破旧吗?孤且带你一观。”
王仲云还未来得及疑惑,帝辛已大步向外走去,只好快步跟上。
没让朱升跟随,只有两人,帝辛在前,走出书房,向东而去。
这已经不是昨夜去九鼎之处。
转过几曲回廊,走过干涸小桥,一处幽殿中,又见青石小筑。
这是去哪?王仲云不禁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