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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2章 告吾儿书

和珅和琳,见字如面。

为父听闻你们皆通过自己努力,考上咸安宫官学,倍感欣喜快慰。

更让为父高兴的,是你们即使在关乎人生前途的关键时刻也没忘记桂猛的儿子,陪着那小子共同进退的行为让为父也钦佩羡慕的厉害。

想来桂猛那傻小子,此刻还不知道他儿子这天大的喜事。不过没关系,为父已经托这边顺路的信使将这消息捎带过去了。

想来不日,那桂猛家伙也会如我这般“遭罪”,兴奋的彻夜难眠。

对了,你猛叔那家伙真不愧是我们营中出去的兵。

听到那边打探的人说,他可在那边干了好几件出人意料的大事,颇得相关赏识重用。怕是等不到为父成功疏通搭救,他自己就有本事挣脱牢笼,光明正大回家照看妻儿。

爹知道你们恨我……爹也的确对不起你们。

先前在军中,我总是玩笑说猛虎是个不知动脑的莽夫。但即使是他,在如此恶劣的处境之中尚且知道奋力周旋,抓住每一丝改变现状的可能。

倒是反观为父,这些自以为拼搏的日子故事还真有些说不出口,也入不得眼。

那年和珅出生爹忙于公务,即使知道了消息也无法赶回就是平生的一大憾事。

到了和琳出生为父不思其疚,反而远隔千里就更没什么好洗脱的了。

甚至你们的娘亲撒手之时,为父就连哀悼听闻也足足晚了大半个月。

都说一日夫妻白日恩,我与你们娘亲数千日夫妻下来,真算得上是亏欠如海,神人无算。

如若为父是个贫民百姓可以与你们团聚,咱们一家美美满满的一同过那苦日子也就罢了。

怎奈何为父生于显赫,长于皇恩,实不敢有那一丝一毫的懈怠与辜负。

也不怕你们这两个臭小子笑话,为父本就是个平庸无能之辈,大小跟着你们爷爷懵懵懂懂东奔西走了那么些年,随着天子日夜熏陶了那么久,到头来也没积攒下什么拿得出手镇得住局势的本事。

此刻夜深人静,有闲细细数来。能力、眼光、机变、见识为父自忖无一不是中人之资。

这些放在市井田间或许够用,运气好些不遇到大灾大难,美美满满中稍有波澜也能过好这一生。

无奈天意弄人,依着为父的本事,如今到高位险途,难免时时刻刻捉襟见肘。

其实哪个少年都有些书生意气与雄心豪言,当年为父也不例外。

在圣上身边久了,见了些风浪波折后就有些飘飘然的自大。自以为我若有幸得重任以登高,挥手间定可澄清天下,为万民搏出个朗朗乾坤。

但到了陛下真给了这个机会后,我才发现不仅是纸上得来觉浅,哪怕亲眼看见,亲耳听到的也远不是事情全部。

刚上任时爹爹就是个愣头青,凭着先前规划好的想法蓝图仗着宏图伟愿的支撑,调动了所有资源下定全部决心去执行。

但现实就是现实,千丝万缕的远非故事与谋划中那般纯洁无暇。

就像是战场厮杀,为父一人可以轻易同时打翻三个悍卒,可以与十名敌人相峙不落下风,哪怕二三十人如若没有结阵为父也能与他们周旋。

但再多就不行了……即使为父的武艺得名师指导且每日锻炼不辍也不成。

记得几年前吃酒,你那察哈尔灿大哥也有戏言“千军万马中保命的法子不是武艺,而是脸皮的厚度与逃跑的速度。”这句话看似无心,却足以让为父直记到现在。

爹爹的为政谋略与手段远远不及自身武艺出众,很多时候直至深入别人瓮中,才晓得捶胸顿足恍然大悟。

即便为父没日没夜的钻研谋划,哪怕洁身自好刚正无私到了我自己都感动的极致,就算对不起你们娘亲陪伴不了你们舍弃了一切也都还远远不够。

若不是圣上信任,若没有那些幕僚、兄弟们竭力相助。只怕为父这只“孤军”,早就在这“重兵”围困中化为齑粉了。

兵法上明明不敌敌军,却非要硬打,是不智,但这也并非没有先例。

当年霸王项羽破釜沉舟,不是因为他胆子有多大,也不是因为他有多飘,而是他到了退无可退的时候,精神上已经别无选择。

其后的乌江自刎,归根到底也是因为包袱太重的缘故。

为父的身后是朝廷,是天子,也是这亿万生灵的天下太平。所以我这里也一样退不得,即使是明知不敌也需咬牙同他们死战干耗。

这么说你可能不懂,实则是国家庞大马车缓慢,朝廷更是有心无力鞭长莫及。

人都说穷则思变,但富贵之后,有些人也一样会生出些不该有的贪欲、想法与心思。

朝廷……圣上向来都以天下为念,这大清从来也都不是任何人几家几族的家国,由不得他们肆意妄为!

咱们满人虽有奴隶的先河惯例,但天子为君“父”万民皆臣“子”,哪里又有父亲将儿子贬做奴隶的奇闻怪谈。

圣上的地位境界,远不是那些目光短浅的蝇营狗苟之辈所能揣测度量。

纵观这些年这些事,真正好的国策利国利民,但从不专利豪横“富、族”。

悲哀的是,真正有能力与这国相抗衡的,往往也是这些贪得无厌的“富、族”,人心不止得寸进尺枉为人臣!

他们着眼一隅目光短浅,不会去管羊吃完了草会不会饿死,狼吃完羊会不会灭绝,牧奴反抗宽厚的主人后会不会因失去庇护成为别人剃头鞭笞的奴隶。

但我做不到眼睁睁看着无知百姓在他们尔虞我诈中白白枉死,更不可能看着这天下被那些家伙一步步搅乱的乌烟瘴气。

很多话我原本不该这么早同你们说的,但哪怕夸父始祖逐日也终有力竭之时。

况且,你们考上了咸安宫官学成了圣上的嫡系储备,也自然该早早从童话中清醒,去面对些现实残酷。

可能很快,没我庇护下独自面对这满天下风雨波澜就会变成你们的人生常态。

哈哈……沉重的话题就不说了,但还要再吓你们一下。

拿我这里举例,这里世家大族渗透影响朝政决策已经是广为人知的秘密,苏秦张仪的游说国策之风也在这大肆兴起,花些银子影响朝议从而赚更多银子也早不是商贾专利。

同时这边白莲邪教死灰复燃,经为父多方调查打探事实骇人,其蛊惑人心的法子让人唾弃鄙夷但着实行之有效,想要连根拔起已成奢望。

经由贪得无厌的豪族世世代代压榨剥削抽骨吸髓百姓早已不堪其苦到了临界的边缘,还好上天垂怜没有大灾降临,即便如此卖儿卖女的故事也常有所闻,富户豪族家的粮食金银堆积如山可真是“盛世”的厉害。

他们把控地方,污染官府,杀害志士,排挤与之夺利为民争命的清流,通过扶持文人士子操控掌握茶馆酒肆,肆意颠倒黑白散播谣言,使百姓与朝廷之间的矛盾日益加剧加深。

走在市井街上,耳中听到每句对天子的辱骂诽谤总是让为父痛断肝肠。

圣上生的恶人恶相青面獠牙?

皇宫中佳丽三千每日酒池肉林?

天子动辄杀人食肉酷刑不断?

宫廷强迫百姓卖儿卖女进宫为奴?

只为了一己私欲大肆南巡奢侈无度?

呵呵,笑话!

和琳你一个玩童可会相信他们的鬼话?

但可悲的是,这里离京城实在太远,各方势力盘根错节的也实在太深。盲人摸象的百姓在种种蛊惑之下竟真的信了……

这里私下有人质问“何不反清?”,难道要再搭上万千生灵性命,而后再回到崇祯那生灵涂炭易子而食的年月不成……

他们朱家上数三千年就是地地道道的汉人了?

这天下,他家坐得我们八旗健儿怎就坐他不得?

我在圣上身边呆了好些年,对于陛下的言行多少有那么几分发言之权。

若不是为了维持对朝廷百官的体统、对天下百姓的威严、达到对四夷万国的威慑,他真的恨不将一块元宝掰成两半来花。

若南巡国帑可以不出钱,那么圣上即使做梦也会偷偷笑出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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