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病再重往往也终归会有个成因和克制办法。
薛图与宋太医的医术的确都是当世顶尖，两人同时对常保的会诊也进行的十分顺利。
一旁和珅看在眼中只明白他们都在尽心尽力为父亲看病，但却很难听懂他们之间的交流辩证。
不过没有关系，和珅一样不是医生。专业的事情交给专业的人来办本身就是不错的选择。
今日两位医生的诊疗似乎格外认真，可却没有和珅料想中的激烈讨论。
不知过了多久，两位医生相顾无言的摇了摇头，拍了拍和珅的肩膀就一齐退出了屋子。
看到他们出去，和珅小心的为父亲掖好被子便也跟着他们的身影蹑手蹑脚的退出房门。
“宋太医，不止我父亲的病情……”
出了房门后，不待医生开口和珅便小跑几步急急将心中徘徊已久的疑问问了出口。
“唉……常保大人之前的病拖得太久，早已经过了治疗的时机，如今即便勉强维系性命也十分勉强，往后怕也只是时间问题。”
如同和珅料想中的那样，宋太医开口就同一盆冰水迎面浇了下来。
但和珅还是有些不死心，转头用期望的目光看着薛图，希望这位王二寨主带来的医生能有些更好法子。
“少爷，我们是大夫，却不是神仙阎罗。
若是能力之内，即便没日没夜施针照料我们也绝不会有二话。
但倘若人力难为，即使我们再不甘心也仅能徒呼奈何而已。
倘若医生真可以随心所欲，那古来帝王贵胄，朝廷社稷支柱又哪里会有撒手之危……”
薛图叹了口气，虽不情愿却还是将这番话说了出来。
“那……那，那爹爹还有多久？”
听了他们的话，和珅的语气已经颤抖的厉害。
明明在路上拼尽全力赶上了，明明有两个厉害医生在身边诊治，明明给弟弟说过自己一定会救爹爹。
和珅设想过很多曲折，甚至在梦中遇到过用药的争执与推闹，哪怕背着万一的风险与期望他也敢去尝试一番。
可现实远比他的想想来的平和，这种看不到希望的平和放在亲生父亲身上却轻轻柔柔的显得如此可怕。
如同冬雪，静静悄悄就将世界渲染的雪白一片也算壮美。可他却像这世间一只风餐露宿的小虫在这漫天大雪前连反抗也不配。
“应当还有……
唉……少爷，您还是莫难为我们了。
我这里只能倾尽所学，到头来尽人事还得听由天命。”
薛图想了想后，实在想不出该如何回答和珅的问题。常保现在的身体全凭着他的一股意念支撑。即使是下一刻瞬间撒手也不见有什么意外之处。
医生可以用药调理身体但却实在无法控制病人的意念想法，况且极度的虚弱是痛苦的，时时刻刻用意念与这种痛苦做斗争同样是无尽煎熬与折磨。
自己与师兄自然不希望常保大人如此早的撒手，哪怕退上一万步来说。自己也还有很多工作需要准备，初来乍到之时也有许多防身药草需要调配。
一旦常保大人离世，薛图还需要保证王二的安全，需要保护师兄的安危，甚至还想尽力护住这一大群人的周全。
“可，可……
真的就没有什么办法了吗？
您需要任何的药草尽管吩咐便是，哪怕是万一的可能也一定要尝试一下……”
此刻和珅已不知该说些什么了，他自然明白两位医生如同自己一般发自真心的相救父亲，所以没有做出什么下跪痛哭苦苦哀求的蠢事。
可他还是不甘心，不甘心千里赶来却没有丝毫改变。
故事中从来都讲“苦心人，天不负”，圣贤百家诸子杂谈无一不阐述人定胜天的道理。
和珅一直以为自己哪怕不是故事中的主角，但凭着努力与付出好歹能改变些事情。
可直到现在他才明白，这天地之间本就没什么“仁”不“仁”的，人类之渺小也不是只有在苍天的衬托下才能显现，父亲的病拖得久了无治本就是因果道理，压根不会因为自己的汗泪左右。
“哪怕有那一丝的希望，我们身为医者也定然会去争取。
后面我也会同宋太医仔细讨论小心斟酌。
并且对外，我们也依旧会说常保大人的病情暂时稳定，待到用药后可能会有起色。
能进入咸安宫官学的从来不是泛泛之辈，给您交底说出实情的用意想必您也明白。
希望您可以趁着大人争取到的这些时间，尽快回归京城。
这些日子应当还没谁有心思拦截您才是。”
薛图的话也算直接，此刻分秒必争他也没有太多心思顾及和珅的情感。
对他而言能救得这娃娃一命已经是仁至义尽，否则指不定王二哥哥头上又将会莫名其妙背上一条袭击朝廷大员家眷的罪名。
“和珅，我知道你此刻心痛难受。
但你也得明白大丈夫生于天地之间应当豁达知命，生老病死本就是天理循环无法逃避，即使是文坛领袖、武星下凡、医道圣手一样尽皆难逃此劫。
你父亲此番可能是祸，也可能是命。
我诊治时听他在昏沉中呢喃低语很多，其中‘不后悔’这三个字听得尤为真切。
我想这对他而言估计就已经够了。”
毕竟是咸安宫的学生，早些年自己与这娃娃也有那么一番缘分。一旁的宋太医看到和珅的神情后也有些没忍住，开口劝了起来。
应该知道的大道理和珅知道的从来不比别人少，可事情发生在自己眼前，发生在父亲身上就又有很大的不同。
从来都是劝人易，劝己难。
即便和珅天赋异秉可一样无法免俗，道理知道的再多再清楚又能有什么用，那位可是自己的父亲啊，是这世上仅存的血脉长辈，是自己和弟弟乃至于整个家的擎天之柱。
浑浑噩噩间，和珅也不知到发生了什么，更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又再次回到了父亲的床前。
他不打算去收拾行囊，更不打算现在逃跑。
他想要趁着这最后时刻再多看看父亲，哪怕多看一眼一息也好。
莫要等到如同那年，如同在母亲的棺椁旁那般冰冷绝望。
他还要带父亲回家，要带父亲回到母亲身旁让他们团聚
不论是福建的这帮杂碎，亦或是其它任何东西想要阻拦父亲回家，和珅也都不会逃避。定然让它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不死不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