尔全左思右想,终到官府门前。
眼下媳妇、孩子都丢了,家中还有那被掩血迹,可该如何?
依着他的性子,自不愿报官。
可此刻,他想不出任何方法。
所以,他来了,到了门口却不知该走什么流程,索性直愣朝里闯去。
守门衙役却有职责所在,可不会让他轻易如愿。错身上前,伸手便直接挡住他的去路。
换做平日头脑清醒,尔全自不会如此鲁莽。
可此时此刻他却乱了方寸。
眼见去路被拦,他便转头,直冲衙门口的惊堂鼓而去。
惊堂鼓响,必定升堂,自不能乱敲。
两个衙役便直接架起他来,任他手忙脚乱挣扎也无法解脱。
“你看你这人!好好不在家呆着,却来衙门闹什么闹!
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胆?还敢擅敲这惊堂大鼓。
若惊扰了大人们的公务,耽误了大人们的要事,到时别说是你,就连我哥两个也要跟着你一起落罪!
说说吧,你家中到底遇到了什么事情,犯得着如此这般。”
还是这老点的衙役多少有几分人情味儿,随口问寻。
尔全愣了好久也不知该如何措辞,只傻傻回应:
“我……我媳妇不见了……”
“哈哈哈哈……”
这话一出,却让一旁那年轻些的衙役哈哈大笑。
那位年长的衙役却没露半点笑容,一巴掌轻打在那年轻衙役后脑勺,止住了他的笑声。
“老哥啊,嫂子指不定是回娘家去了,也或许是有了其它走亲访友的安排。
先莫急,多去问问找找,指不定她现在已经回家了。
你在这鲁莽乱闯才真是在给你家引祸!”
可常保却听不住劝,只捂着胸口道:“不……不!
我媳妇万不会如此!
她若有事出门定会安排好我的吃穿饭菜,更会千叮万嘱念叨叮咛。
怎可能一声不吭便没了人影!
她一定是被贼匪抓了,你们是官府,你们要救她!”
那年轻衙役却有些不耐烦,直挥手赶人道:“怎么的?我哥哥说的话你是没听清楚还是咋地!
你家媳妇指不定在哪个亲戚家做客呢,还不快去看看。
可别真有个姘头给你拐跑了!”
尔全却听不进去他说得那些,依旧想要往里面闯。
年轻衙役没了最后一点耐心,喝道:“老东西,可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再硬闯,爷爷便打你出去!”
说罢,却不知从哪找来了一个大棍,重重往眼前地面一磕。
这一下有些威势,尔全被震得一愣却依旧冲势不改。
一旁老衙役若有所思一顿,继而赶忙伸手止了年轻衙役的呵斥。
努力再挤三分微笑,而后凑上前问道:“老哥啊,你先别急,即便报案却也有个流程章法。
且说说,你是哪儿的人,又姓甚名谁,可有状纸?”
尔全似是听进去了一些,反应一下才道:“我,我是尔全,钮祜禄尔全……”
年轻衙役被吓得直后退两步才疑惑问道:“钮祜禄氏?是皇后娘娘的本家钮祜禄氏……”
老衙役忙扯过这冒失家伙,搭口道:“老哥,我们这小伙说得也有那几分道理。
你虽是八旗贵人,但公堂上的大人可不同于我们这些卑微差役。
钮祜禄氏出身虽多少会有些照拂区别,但我观你穿着举止,该是同我们一般的大头百姓。
照我说,老哥你别急别乱,认认真真再找她一遍。
倘真找不到,你也该联系一下同族官贵。
钮祜禄一族可通着天,若有大人愿意出面斡旋,京城虽然广大,但逃犯飞贼尚难脱法网,况你媳妇也就是个平民百姓?
听老弟句劝,这京城人口众多,每日走失的没有十人也有八个,真击鼓鸣冤而入,挨上一顿水火棍不说,更排到什么时候去了?
所谓磨刀不误砍柴功,你急归急,可也得找对了方法门路。
像这般无头苍蝇似的闷头乱撞,到头只会耽误事情错过最后机会。”
年轻衙役不知在想些什么,刚还有些积极的他此刻却有些神思不属。
尔全有些人生阅历,即便这会儿因仓皇乱了方寸却不是真傻。
此刻经老衙役一点,便反应过来。
是啊,他一个无权无势的百姓,人家大官老爷那么忙。
若是当年自己做哥哥门房那阵,亦或自家常保那侄子活着时,人家许还能给自己几分人情。
至于如今……
瞬间,浓浓无力涌占尔全心头。
摇晃两下,终咬着牙稳在那里。
提劲朝老衙役拱拱手,尔全踉踉跄跄转身却不知去了哪里。
身后两衙役的谈话却还未结束。
“哥哥,还是你厉害,一眼便能看出那家伙是个旗人,只想不到他还是钮祜禄氏的人。
听说他祖上那可是真刀真枪打出来的功绩,即便在旗人贵族却也不输。”
老衙役回头看了年轻衙役一眼叹道:“小子,你父亲将你托付给我时诚恳,我便应了。
可没想到你却是这般性子。
且不说京城之地不比偏远,鱼龙混杂虎隐龙匿。
单就说这为人处事便是似海学问。
我知道你本性不坏,刚才呵斥举动也只想担起‘白脸’之责,好让我这‘红脸’落足人情。
可我已经一把年纪了,往后的差事也基本到头,哪还在乎那些。
我们不是那些手握权柄的大人,犯不着学那些为官习气。
有来办事的,有来告状的,有来求助的,有来诉苦的,咱们迎着、应着便是。”
年轻差役被指摘一番也没生气,只低头踢了踢鞋子道:“哥啊,那什么……你知道的,我不是恶人。
其实我也没想‘红脸’、‘白脸’那多,却只念着先前有人擅敲惊堂鼓后被乱棍打得惨叫旧事。
看刚才那人年老,身子骨又单单薄薄,没几步路便喘着粗气捂着胸口。
若再被打上那么一顿,怕他一条命就要少去半条还多。
我料这种人胆小怕事,便想威吓几句,将他吓走了事。
却不料人家是旗人,刚才若继续闹下去,我定会再挨责罚。
还好您在一旁,才化解这般尴尬。”
老衙役没好气瞪他一眼道:“你啊!
做事怎可以如此没头没尾?
威吓是那般轻用的吗?
所谓知人知面难知曾经,人家只要有一个权势亲戚,但凡记仇便没你好处!”
年轻衙役赶忙拱手哈腰受教。
要知道,为给自己安排这值司家中可花去了大半财物。
若因些小事丢了差事,对一家老小可没法儿交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