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努力,不仅仅是建立在人自身的主观意志之上的。有时人类竭尽全力,亦无法得到想要的事物,有时即使人类自身百般的不愿意,但是却依然被波浪推动着前进,无法停下脚步。
努力并不一定能够得到结果,但是不努力的话,就无法开始了,有人这么说过。这是想要别人努力的人才会说得出口的话,虽然不知道别人努力对他有什么好的,但是比起不努力,想来别人足够努力一定是对他有着各种好处的吧,所以他才会这么教唆着别人去拼命努力。
可是,有的时候,作为一个人类,尽管有着各种的不甘于痛苦,但是还是不得不选择放弃努力,放弃坚持,放弃过去的一切,放弃未来的一切,只为了能够保护住“现在的”,“眼前的”,但是马上就会变得抓不住的东西。
对,就好像是现在一样,明明想要抓住,明明想要留下来,明明不想再前进了,但是这幅身体已经不是只属于自己的了,已经不能够再任性的妄为了,即使是知道这么下去自己一定会后悔,知道一定会失去那些永远都无法追回的东西,但是自己已经无法停下来了。
人类的生命,就是如此的卑微可笑,在烈火中诞生,最后还将归于烈火中去,人类的生命,同那游动的火苗一样,想要伸手抓住的话,只会反被烧伤,引火自焚。火焰从开始燃烧的那一刻开始,就注定了会在未来的某一刻熄灭,人从出生的那一瞬间起,也注定了会在未来的某个地方,某个时间逝去。既然生来就要被毁灭,那么为何还要降世于此,还要叫我们领会七情六欲,懂得开心与悲伤呢。如果没有了感情,也就不会再受伤了吧,从一开始就不去寄托感情与期望,就不会得到伤害与失望了吧。
眼前的火焰转瞬即逝,自己虽然想要留下这簇最后的火苗,哪怕会将双手烧伤,会在自己的身体上留下无法磨灭的伤痕,也在所不惜。但是,无论如何也无法伸出双手,伸不出双手,此时的自己只能够如同一个木头一般一动不动的呆立在原地。好恨,好恨无法做出什么的自己,好恨在这种时候什么都说不出来的自己,好恨在这种时候也依然也不愿烧伤自己的这团火焰。终究,是这团火没能够接纳自己,自己其实也是懂得吧。
在不知道什么时候,火焰已经消逝了,连一团灰烬都没能给自己剩下。留给自己的,只有浅浅的大脑皮层中的被当做噩梦保存着的浅浅的记忆。
为什么不能像以往那样,说出“等我回来”之类的话呢?为什么反而要在这种时候说出“最好还是把我忘了”这种话呢?明明是不想要被人忘记才会在这种时候变得软弱了吧,正是因为变得软弱了所以才会用这种方法给自己力量吧,正是因为变得软弱了,所以才无法活下来吧!
这么想着,觉得自己或许该流下眼泪了,回过神来,却发现自己没有什么东西能够流下来。心中的井水早已被烈焰所蒸干,能从眼眶中流出的,只有深入骨髓的空虚。空虚的寒风从空洞的心之井中吹出,让人摇摇欲坠。
如果站不稳的话,就坐下来吧,如果坐着也感到吃力的话,那就躺下来吧,如果躺着也无法呼吸,那就在地底沉眠吧。如果能够沉眠的话,是不是就不用在努力了呢?即使自己不愿意,也不得不拖着将要燃尽的身躯,迈着失去知觉的双腿慢慢的挪动。如果可以沉眠的话,就可以摆脱这种命运,终于得到永恒的自由了吧。
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或许只有一瞬,或许长到足以让沧海变为桑田。像是度过了一生般长久,但是所有的一切却依然像是在上一秒才发生过一样,依然映在眼前。等到终于取回了清醒的意识的时候,自己早已不再身处于那片荒原之上,而是躺在了自己熟悉的床上,眼前的是早已看了厌了的天花板。身边没有其他人,但是却可以一眼就发现,那把刀放在自己床前的桌子上。从刀鞘看来,已经被人仔细的清理过了吧,失去了旅途中积累下来的风尘,变得焕然一新。刀锷上绑着白色的丝带,旁边放着一封信。拆开来信,里面只有一张纸,上面浅浅的写着:
“队长嘱咐我的,把这把刀交给你保管。他说没有了灵装的你肯定什么都干不了,这是他给你的升职礼物。”
不敢触碰这把刀,仿佛一旦碰到这把刀,就将失去什么,确定什么一样。不想确定,不想失去,但是双手还是像是被什么东西所吸引了一般,像是被什么人所操控了一般,缓缓地握紧了炽红色的刀鞘。
一瞬间,好像是有着什么东西从刀身之中涌入,好像是有着什么人在向着自己低语,好像是在观摩正在放映的影片,空无一人的影院只有自己一个人独坐在正中的位置,眼前正在放映的是自己陌生的故事。故事也许很悲伤,因为自己回过神来的时候,脸颊上一片湿润。电影或许很欢乐,因为回过神来的时候自己居然在咧着嘴笑着。但是电影结束了,这有这点是毋庸置疑的,结束了。他把这把刀交给我,是想让我来书写新的续集吧,这么想着。
但是我做不到啊,我无法变成他那个样子,成为无尽黑夜中的那一轮烈日。我能做到的,只不过是如同那在黑夜中追寻微弱烛光,最后引火烧身的飞蛾而已。为了微弱的烛火而亡的灯蝶,即使是握紧了巨大的火炬,也无法变成照耀大家的那个太阳。
心脏好像被扭在了一起,内脏仿佛都被移换了位置。但是自己并没有感到痛苦,身体大概是已经彻底燃尽了吧,就连痛觉都已经失去了。好像是干枯的柴薪一样,正适合熊熊烈焰在自己身上燃烧。
自从拿起这把刀的那一刻,我就明白了。我永远都无法停下来了。即使自己不愿意,即使自己已经失去了所有前进的力气,但是从后面拍上来的波浪却还是强硬的推着自己往前面蹒跚前行。自己明明不愿意失去的,自己明明不想前进的,自己明明舍弃了过去以及将来的一切来保护现在的所有,但是,现在的现在已经失去了,过去与将来也同样变得毫无意义。自己终将成为一具空无的行尸,失去了前进的意义,但却依然在蹒跚着,漫步着。
如果有什么东西能够给予这幅身体哪怕是最微不足道的理由,去驱动它,至少也比现在这彻底的行尸走肉要来的好吧。如果有什么东西能来润湿这干涸的心之井的话,哪怕是污水也好吧。
这时候反而想起来了,名为仇恨的血之甘露。明明自己是最无法理解的,明明复仇是最下等的燃料。但是为什么,自己的心之井反而在源源不断的在涌出血色的泉水呢?
想要被拯救,但是又不想被救赎。如果就这样沉溺在血色的梦境之中的话,自己就将无法变回最初的那个自己了吧,这样的自己不值得被拯救。他说过的,“这份坚定十分的可贵。”这是自己最为宝贵的宝物,是他留给自己的最为珍贵的话语。如若连这份坚定都失去了,自己就彻底的变不回去了吧。
偶然间的抬头,瞥见了在窗户的方寸角落中一闪而逝的残阳余晖。那是赤红如同血色一般的残阳,在大地的尽头忽闪了一下,便消失了,余下的只有将天地之间的界限都模糊了的深深的黑暗。
怪不得他无法掌握呢。这不是交给太阳般的人的力量,而是交给我这样,已经燃成了灰烬的人的力量。
举起刀鞘,缓缓地拔出刀身,赤红色的刀身在接触到空气之后迅速的褪色,就好像是有什么外皮被剥掉了一般,露出了薄如蝉翼,完全透明的刀刃。
那是,从中什么都看不到的刀,没有热情,没有欲望,从透明的刀身中传来的只有空虚。只是一团火而已,一团无名的火焰,在虚无的世界中燃烧着,为何而燃烧,因何而燃烧,所燃烧的是何物,会在何时燃尽,这些全都没有。无,燃料为无,永远都不会改变的,永远都不会燃尽的,永远都无法得到解脱的火。
“流红若隐。”这是它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