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一天天过去,很快,沈晓爱就快要2岁了,这时她才刚学会走路,歪歪扭扭的样子很是滑稽,而基本的一些生活用词她也偶尔能说出几个了,比如吃饭,喝,饿,爸爸。
唯一让老沈纳闷的是,自己教了他几百遍爷爷,但小爱就是学不会,每次喊着都喊成了“丫丫”“丫丫”。
沈瑜的事业进展也十分顺利,因为自己出色的能力,才仅仅半年多,他就成功从小组组长升为了部门主管。
这天,沈瑜照常下班,回到家,就看到小家伙穿着巴掌大的小鞋裹着纸尿裤在房子里歪歪斜斜地跑来跑去。
刚学会走路的小孩子真的活泼好动,就像双腿注入了无穷的力量。
沈瑜以进门,小家伙听到声音,便立刻咧着笑脸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扑了过来:“爸爸,爸爸。”
忙碌一天,这声爸爸就像是天籁之音灌入沈瑜的耳朵,听着自己女儿含糊不清的呼唤,沈瑜也露出舒心的笑容,一把将扑过来的沈晓爱抱了起来:“小爱,今天有没有听话啊,有没有惹爷爷生气?”
然后小家伙就开始咿咿呀呀起来,毕竟她才刚刚一岁,只会这么几个寥寥无几的词语。
这时,沈父从卧室走出来,见到沈瑜后道:“儿子,今天你照顾小爱,我出去跟几个老朋友吃饭。”
沈瑜闻言,立刻委屈着道:“爸,我哪会照顾啊?我连尿片都不会换呢。”
沈父眼睛一瞪:“少来,不会就去学,老子照顾你二十几年还要照顾孙女二十几年?再说就一晚上还能把你累死喽?你小心以后你女儿都不认你了。”
这时,沈瑜怀中的沈晓爱不知是不是想到了什么开心的事,指着沈父咧嘴道:“丫丫,丫丫!”
沈瑜一听差点笑出声:“爸,你照顾她这么久,她不也没认你吗?”
“滚!”
老沈气呼呼地走了,只留下父女俩面面相觑。
良久,沈瑜看了看沈晓爱乌黑的大眼睛,叹了口气:“行吧,照顾一晚上就照顾一晚上吧。”
之前沈瑜也尝试过照顾她,和女儿睡在一张床上。
但大大咧咧的他哪里照顾得过来,晚上,小爱饿的嚎啕大哭的时候,沈瑜这个没心没肺的睡得贼香,小爱怎么哭他都不醒。
倒是隔壁的沈父先被吵醒了,推开房门见到这一幕,只得叹口气,将沈晓爱抱到了自己那里,给她冲奶粉喝。
从此沈瑜就再没尝试过去带孩子,每次他想的时候,沈父都会瞪他一眼,然后把他推出去。
冲奶粉倒是简单,但换纸尿裤就比较麻烦了,沈瑜又从来没弄过,结果就是搞了自己一手黄黄的流体。
这股子臭味儿一般人还真顶不住,沈瑜一脸嫌弃地冲向卫生间将手冲洗了一下,然后又折腾了半天才给小家伙把纸尿裤换好。
这天,沈瑜等到晚上十点多都没有等到自己的父亲,于是只好拿过沈晓爱专属的小被子,将她抱到了自己的床上放到自己的身侧。
小家伙没有吵闹,只是等着自己的乌黑大眼睛好奇地打量着沈瑜房间里的一切,最后又喂了一顿奶之后,沈瑜终于是困意袭来,渐渐睡去。
当他再次睁开眼时,眼前却依然是黑漆漆的一片,耳边传来沈晓爱的哭声,同时伴随着一阵手机的铃声。
沈瑜打开灯,一边安抚着小家伙,一边拿起了手机看了下屏幕。
是自己父亲的电话。
接通后。
“喂?爸,这么晚了还没回来啊?”
然而电话那头响起的却是一个陌生的声音:“你是沈建东他儿子吧?快来崇华医院,你爸出事了!”
“什么?”
听到这里,沈瑜心中一惊,一股不详的预感涌上心头。
他以最快的速度冲到了那家医院,然而……
……
父亲走了,沈瑜甚至没来得及见他最后一面,在医院的病床上,他颤抖着握住父亲已经渐渐冰凉的大手,泪珠不知不觉间顺着脸颊滚落在白色的床单上:“爸……”
“心脏病突发,我们把他送到医院的时候,已经没有心跳了。”一个阿姨递了张纸巾过来,这是父亲之前的同事,见过几次。
沈瑜接过纸巾,擦了擦自己满是泪珠的脸:“谢谢。”
她似乎想安慰沈瑜什么,但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说,最后只能轻叹一声:“别太难过,可能这就是命吧。”
沈瑜抿着嘴唇,没有说话。
此时,他的脑中,一片空白。
二十多年,沈瑜和自己的父亲一起生活了二十多年,从呱呱落地开始,父子俩就紧紧靠在一起相依为命。
从步履蹒跚到牙牙学语,从口齿不清到言语清晰,再到后来上了幼儿园,小学,中学大学。
从出生起,自己就没了母亲,这二十年,父亲都是孤身一人将自己抚养长大,他从没想过给自己再找个后妈什么的,也许想过,但为了自己放弃了。
二十年的独守空房,沈瑜不知道要怎么样的忍耐力才能做得到。
这些年来的养育之恩,沈瑜甚至还没来得及开始报答,他就这样突然走掉了。
他没等到小爱叫他一声“爷爷”,而这,也成了他永远都无法圆满的遗憾。
凌晨三点半,沈瑜失魂落魄地回了家,房门打开的一瞬间,沈晓爱的哭声便灌入了他的耳朵。
以往,沈瑜听到她的哭声会感觉有点烦躁,但在这一刻,他突然意识到,沈晓爱,是他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了。
小家伙哭的撕心裂肺,似乎饿了很久,沈瑜强忍着心中的悲痛给她冲了奶粉,随后将小小的奶瓶递到了她的嘴边。
然而这次,小家伙却怎么都不肯喝,不停地哭闹,沈瑜翻看了一下,也不是纸尿裤没换的问题。
那她,在哭什么呢?是在为爷爷的去世感到悲伤吗?
沈瑜心中浮起连自己都不信的可笑理由,最终却只是将自己的眼泪给逼了出来。
看着嚎啕大哭的沈晓爱,他恍惚间回想起往日父亲游走在这栋房子里照顾她时的音容笑貌。
以后啊,再也看不到了。
沈瑜哭了,他又哭了,哭的撕心裂肺,泪水将胳膊下的自己的床单打湿一片,这是在医院里他不想释放出来的自己最脆弱不堪的一面。
但现在,他可以在这个小小房间里尽情倾泻。
父女俩凄惨的哭声引来了邻居的不满,让他们破口大骂,可此时的沈瑜根本听不见这些,即使听见了,也不会理会他们。
只有这次,他想不顾任何人的感受,尽情哭泣。
而面前的小家伙却似乎不明白沈瑜为什么突然也哭了,渐渐她自己居然止住了哭泣,大眼睛奇怪的打量着趴在床上的沈瑜。
“爸……爸。”
沈瑜忽然感觉脑袋重了一点,他微微抬头,却见一旁的沈晓爱不知什么时候爬到了他的身边,小手缓慢而笨拙地抚摸着沈瑜的脑袋。
这是父亲经常安慰她时的动作,没想到此时,居然被她用来安慰沈瑜。
一抹苦涩再次涌上心头,但这次,他没再哭了,因为他突然意识到,自己现在,是这个家的唯一支柱了。
人总是要学会成长的,他必须要挑起这个家的重担了。
于是他擦干了眼泪,将温度刚好合适的奶瓶拿起,递到了沈晓爱的嘴边。
这次,沈晓爱没再哭闹,安静地张开小嘴,缓缓吮吸着奶嘴。
最终,身心俱疲的沈瑜抱着沈晓爱小小的身躯,缓缓入睡。
三天后,在大姨和小舅等几个亲戚的帮助下,沈瑜为自己的父亲举办了葬礼。
葬礼上,人很多,伤心的人也很多,父亲平时的为人还是很不错的,几个老朋友神色都很黯然,仿佛又老了一岁,但更多的人只是走个过场,带来的孩子甚至在葬礼上嬉笑打闹,那声音,很刺耳。
几天后,父亲在火葬场里化为一盒骨灰。
沈瑜给他选了个位置很好的墓地,将他葬在了那里,那是父亲最后的归宿。
几个亲戚安慰了沈瑜一下,便又各自回归自己的生活了。
而沈瑜继承了父亲的遗产,一百多万的存款,他在住的这套房子,那辆他开了十几年的五菱宏光,还有……制药厂的10%股份。
这时沈瑜才知道,原来父亲是个百万富翁,而且还是他工作的制药厂当初的合伙人之一。
难怪自己在厂里的晋升这么顺利,恐怕除了自己能力出色之外,也有这方面的原因吧。
遗产的继承很是顺利,没有不认识的来要债的朋友,没有来分遗产的亲戚。
只是办理财产继承的手续麻烦了一点,因为需要的证明文件实在太多,沈瑜跑了半个月才将这个事情解决掉。
意志消沉的他也没什么心思再到制药厂工作了,他花了十多万在楼下盘了个店面,开了个小超市,就这样边开店边照顾沈晓爱。
时间是最残忍的刻刀,它能刮去你心中的任何伤痛。
半年之后,沈瑜终于才算是真正从父亲去世的阴霾中走了出来,开始迎接自己的新生活。
快三岁的沈晓爱已经能简单地和沈瑜沟通交流了,也断了奶粉和不再用纸尿裤了。
饿了的时候,她会跑到沈瑜面前,拍拍自己的小肚皮,奶声奶气地说:“爸爸,吃饭饭。”
想上厕所的时候,她会捏着自己的小裤子,然后扯扯沈瑜的衣角:“爸爸,要尿尿。”
只是偶尔尿床这一点,还真让沈瑜烦心的。
而她也终于学会了叫“爷爷”而不是“丫丫”了,只是可惜,父亲再也听不到了。
时间一天天过去,沈晓爱也一天天长大,很快,她四岁了。
这时,她已经完全学会了说话,性子也渐渐活泼甚至调皮起来,两条小短腿跑起来登登登,一会儿就在屋子里转好几圈。
有时,她会把店里自己摆着的玩具弄得一团糟,气球水枪撒的地上到处都是,沈瑜气的把她抱起来就想狠狠打一顿,但到手扬起来下坠到一半时却又突然没来由的心软,完全下不去手。
最终,他只能叹口气,自己将满地的狼藉收拾干净,任由沈晓爱站在一旁没心没肺的哈哈大笑。
开店时,经常会有人夸沈晓爱长得可爱,有时,也会有经常来的人问:“她妈呢?怎么没看着?”
对于这个问题,沈瑜无法回答,因为他自己都不知道沈晓爱的妈妈是谁,事实上他到现在,都还觉得自己是处男。
有时,他会想再带着沈晓爱去做一次亲子鉴定,上次也许真的是搞错了也说不定。
但后来想想,他又放弃了。
到了这个时候,是不是,都不重要了。
难道不是,他就能狠下心把沈晓爱丢下不管吗?
答案已经很明显了。
于是对于关于她母亲的问题,沈瑜从来都是闭口不提。
久而久之,大家都以为沈晓爱的母亲是去世了。
去没去世,沈瑜不知道,但他希望她母亲是去世了,最好是。
时间很快,沈晓爱五岁了,该到了上幼儿园的年龄。
这时,沈瑜才想起,她似乎连户口都没有上。
当然,没户口,私立幼儿园是可以上的,但到了小学就不一样了,上了小学,是需要建立学籍的,需要提供身份证明,就是户口本。
好在,上户口没那么麻烦,只需要提供自己和沈晓爱的亲子鉴定证明和户口本再写个申请书就可以了。
于是沈瑜还是带着沈晓爱去做了一次亲子鉴定,甚至还换了和上次不同的一家医院,他承认这次,他是夹带着私心的。
但当亲子鉴定结果出来的那一瞬间,沈瑜还是松了口气。
她确实是自己的,亲生女儿。
至此,沈瑜心中那最后一丝芥蒂,彻底消失的无影无踪。
办好了户口,沈瑜将沈晓爱送到了幼儿园。
那天是沈晓爱第一次离开自己,她似乎有些茫然,当沈瑜渐行渐远时她才嚎啕大哭起来。
听见他的哭声,沈瑜一瞬间甚至有些不忍心,但他知道,这是她必须要经历的事情,也是每个父母必须要忍受的事情。
孩子总是要长大的,总有一天她会离开自己的怀抱,有自己的生活,作为一个父母,他必须学着适应。
第二天,沈晓爱不肯再去幼儿园,她说那里不好玩,不想去了。
在沈瑜将她揍了一顿之后,她终于是哭哭啼啼地被他拉着走进了幼儿园。
时间一天天过去,沈晓爱也终于适应了在幼儿园里的生活,但是沈瑜的内心却是渐渐有些空虚,坐在空荡荡的小超市,他感觉很是无聊,以往还有沈晓爱蹦蹦跳跳的身影陪着自己,现在却只剩自己一人。
他就像是个空巢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