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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孟州道岳王神

只见朱丹臣向前说道:“小弟自幼学些枪棒在身,孟州一带给小弟一个诨名叫‘金眼彪’。这附近东门外有一座市井,叫快活林,凡是山东、河北的客商都来那里做买卖,有一百几十处大客店、赌坊。小弟倚仗随身本事和营里有八九十个弃命囚徒,也在那里开着一个酒肉店,但有过路的人,到那里来先要参见小弟。近来却被本营张团练带来的岳不群霸占,那厮在江湖上叫做‘岳王神’,个子高大,又有一身好本事,使得好枪棒,以相扑最厉害。小弟不服,反吃了一顿拳脚,两月起不得床,前日兄长来时,伤还没有好。本要带人去和他厮打,他却有张团练一班正军,因此这仇还不能报。久闻兄长是个大丈夫,兄长与小弟出得这口怨气,死而瞑目。只恐兄长路远辛苦,因此叫养息一段时日,等体力恢复,才敢商议。不想那村仆说了,小弟自当以实相告。”

铁罗汉听罢,呵呵大笑道:“那岳王神有几颗头、几条臂膊?”

朱丹臣道:“也只是一颗头、两条臂膊,如何能有更多!”

铁罗汉笑道:“原来只是一颗头、两条臂膊!既然没哪吒的模样,却如何怕他?”

朱丹臣道:“只是小弟力薄艺疏,敌他不过。”

铁罗汉道:“凭我的本事,平生只打天下恶汉!既是如此,有酒时,拿了去路上吃,我如今便和你去,拳头重时打死了,我自偿命!”

朱丹臣道:“兄长稍坐,待家尊出来相见了,当行即行。明日先使人去那里探听一遭,若是在家,后日便去,若是那厮不在,就再找日子。”

铁罗汉焦躁道:“小管营,你可是怕着他了?去便去,等什么今日明日!要去还怕他准备?”

正在那里劝不住,只见屏风后转出老管营,叫道:“义士,老汉已听多时了,今日幸得相见,如同拨云见日,就请到后堂稍叙。”铁罗汉跟着到了里面。

仆人搬出酒品盘馔,老管营亲自与铁罗汉把盏,说道:“义士如此英雄,谁不钦敬?我儿原在快活林做些买卖,不为贪财,实是增添豪侠气象,不想被岳王神公然夺了,非义士英雄,不能报仇雪恨。义士不弃丹臣,满饮此杯,受我儿四拜,拜为兄长,如何?”

铁罗汉答道:“小人有何才学,敢受小管营之礼?岂不让铁罗汉惭愧!”

当下饮过酒,朱丹臣纳头便拜了四拜,铁罗汉连忙答礼,结为兄弟。

次日,朱丹臣父子商议:“都头昨夜醉酒,今日如何叫他去?只说探听其人不在家,延期一日再作理会。”

当日朱丹臣来见铁罗汉,说道:“哥哥,今日先不去。小弟让人探知这厮不在家,明日饭后小弟请兄长去。”

铁罗汉道:“明日去时不打紧,今日又气我一日!”

早饭罢,吃了茶,朱丹臣与铁罗汉去营前闲走了一遭,回到客房里,说些枪法,较量些拳棒。看看晌午,邀铁罗汉到家里,只拿出几杯酒相待。吃了晌午饭,铁罗汉回到客房休息,见两个仆人又来服侍铁罗汉洗浴。

铁罗汉问道:“你家小管营今日如何不多拿些酒让我吃?”

仆人答道:“不瞒都头,今早老管营和小管营商议,本要请都头去,见都头昨夜喝了很多酒,怕误了正事,因此今天不敢拿出酒来,明日必定请都头去干正事。”

铁罗汉道:“如此说,他们以为我醉了,会误了大事?”

仆人道:“正是这般。”

次日一早洗漱罢,铁罗汉头上裹了一顶万字头巾,身上穿了一领土色布衫,腰里系条红绢腰带,下面绑腿护膝八搭麻鞋,讨了一个膏药贴去脸上的“金印”。

铁罗汉吃了茶饭,朱丹臣便道:“后槽有马,备来骑去。”

铁罗汉道:“我又不是小脚,骑马做什么?只要依我一件事。”

朱丹臣道:“哥哥但说不妨,小弟如何敢不依。”

铁罗汉道:“我和你出得城,只要依我‘无三不过望’。”

朱丹臣道:“兄长,怎么叫‘无三不过望’?”铁罗汉笑道:“要打岳王神,出城只要遇着一个酒店,便请我吃三碗酒,若无三碗,便不过望子去。这个就叫‘无三不过望’。”

朱丹臣说道:“这快活林离东门有十四五里地,卖酒的人家也有十二三家,若要每店吃三碗,足有三十五六碗酒。到那里时,哥哥已经醉了,如何使得?”

铁罗汉大笑道:“你怕我醉了误事,我却是没酒才误事!一分酒,一分本事!五分酒,五分本事!我若吃了十分酒,这气力才会源源而来!”

朱丹臣道:“原不知哥哥如此,家下有的是好酒,只恐哥哥醉了误事,因此不敢请哥哥畅饮,完事以后,请哥哥慢慢喝个痛快。”

铁罗汉道:“如此才中我意,保管今朝打倒那厮,叫众人大笑一场!”

朱丹臣叫两个仆人先挑着食箩酒担,拿了铜钱去了。老管营又暗地选拣了一二十条壮健大汉,慢慢随后来接应,都吩咐下了。

朱丹臣和铁罗汉离了平安寨,出得孟州东门外来,走了三五百步,官道旁边,早望见一座酒肆,那两个挑食担的仆人已在那里等候。

朱丹臣邀铁罗汉坐下,仆人安排下肉菜,端酒来斟。

铁罗汉道:“不要小盏,大碗斟来,只斟三碗。”

仆人摆下大碗,把酒便斟。铁罗汉不谦让,连吃了三碗便起身。仆人慌忙收拾了器皿,奔前去了。

此时正是七月天气,炎暑未消,金风乍起。二人又行不到一里路,来到一处,不村不郭,却又望见一个酒旗,高挑在树林里。来看时,却是一座小酒店,朱丹臣立住了脚,问道:“此间是个小酒店,也算一望么?”

铁罗汉道:“凡是酒望,必饮三碗,若是无三,不过去便是。”

两个入来坐下,铁罗汉又连吃三碗,便起身走。仆人急急收了什物,赶前去了。两个出得店门来,又行不到一二里,路上又见个酒店。铁罗汉入来,又吃了三碗便走。

话休絮繁。铁罗汉、朱丹臣走着,但凡遇到酒店便入去吃三碗,约摸吃过十来处酒肆,朱丹臣看铁罗汉时,还不足十分醉。

铁罗汉问朱丹臣道:“此去快活林还有多少路?”

朱丹臣道:“只在前面,远远望见那个林子便是。”

铁罗汉道:“既是到了,你且在别处等我,我自去寻他。”

朱丹臣道:“望兄长小心,切不可轻敌。”便叫仆人送铁罗汉,自去了。

铁罗汉又行不到三四里路,再吃过十来碗酒。此时已有午牌时分,天色正热,却有些微风。铁罗汉酒涌上来,把布衫摊开,虽带着六七分酒,却装作十分醉的,东倒西歪,来到林子前。仆人用手指道:“前头丁字路口便是岳王神酒店。”

铁罗汉道:“既是到了,你去躲得远些,等我打倒了,你们再来。”

铁罗汉抢过林子,见一个大汉,披着一领白布衫,撒开一把交椅,拿着蝇拂子,坐在绿槐树下乘凉。

铁罗汉假醉佯癫,斜着眼看了,自忖道:“这一定是岳王神了。”直抢过去。又行不到三五十步,见丁字路口一个大酒店,挂着一个酒望子,写着“河阳风月”四个大字。转过来看时,门前绿油栏杆,两把销金旗,每把上都有五个金字,乃“醉里乾坤大,壶中日月长”。进得里面,见柜内坐着一个小妇人,乃岳王神从孟州新娶的妾,原是风月场卖唱的主儿。

铁罗汉直奔店里,往柜身相对的座上坐了,双手按着桌子,不转眼地看那妇人。那妇人瞧见,转头看了别处。

铁罗汉敲着桌子,叫道:“卖酒的主人家在哪里?”

一个酒保来道:“客人,要打多少酒?”

铁罗汉道:“打两角酒,先取些尝尝。”

那酒保去柜上叫那妇人舀两角酒,烫一碗过来,道:“客人,尝酒。”

铁罗汉拿起来闻一闻,摇着头道:“不好!不好!换别的!”

酒保见他醉了,便来柜上,道:“娘子,胡乱换些给他。”

那妇人接来,又舀些上等酒。酒保拿去,又烫一碗过来。

铁罗汉端起来一咂,道:“这酒也不好,再换!”

酒保忍气吞声,去柜边道:“娘子,胡乱再换些,别和他一般见识。这人醉了,只要寻事,便换些上好的给他。”那妇人又舀了一等上色的好酒来给酒保。酒保把桶放在面前,又烫一碗过来。

铁罗汉吃了道:“这酒略有些意思。”问道:“伙计,你那主人家姓什么?”

酒保答道:“姓岳。”

铁罗汉道:“如何不姓李?”

那妇人听了道:“这厮哪里吃醉了,来这里讨打!”

铁罗汉问道:“你说什么?”

酒保道:“我们自个说话,客人休管,吃你的酒。”

铁罗汉道:“叫柜上的妇人过来,陪我喝酒。”

酒保喝道:“休胡说,这是主人家娘子!”

铁罗汉道:“主人家娘子怎么了,陪我喝酒有什么要紧!”

那妇人听了大怒,骂道:“该死的贼!”推开柜身,就要奔出来。

铁罗汉把土色布衫脱下,把酒一泼,抢入柜身,抓住那妇人。铁罗汉手硬,妇人哪里挣扎,被铁罗汉接住腰胯,揪住云髻,隔着柜子提出来望酒缸里一丢,听得扑通一声响,这妇人被丢在大酒缸里。

有几个当堂的酒保,都跑来打铁罗汉。铁罗汉轻轻一提,提一个过来,两手揪住,也望大酒缸里只一丢,撞在里面;又一个酒保奔来,提着头只一掠,也丢在酒缸里;再有两个酒保,一拳,一脚,都被铁罗汉打倒了。先头三个人在三只酒缸里,哪里挣扎得起;后面两个人在地上爬不动。这几个人被打得屁滚尿流,有一个趁铁罗汉不注意跑出了门去。

铁罗汉道:“那厮定去报知岳王神,我到外面大路上打倒他,让众人一笑。”便大踏步赶将出来。

那个伙计直奔去告诉了岳王神。岳王神见说,吃了一惊,踢翻交椅,丢去蝇拂子,便冲了过来。铁罗汉在大路上撞见,岳王神见了,心里先欺他醉,只顾赶将入来。

说时迟,那时快。铁罗汉把两个拳头往岳王神脸上虚晃一晃,忽然转身便走。岳王神大怒,抢上前来,被铁罗汉一脚踢起,正中小腹,双手按了,蹲下去。铁罗汉赶了过来,右脚早踢起,直飞在岳王神额角上,望后便倒。铁罗汉追入一步,踏住胸脯,提起醋钵大小的拳头,望岳王神头上便打,直打得岳王神在地下叫饶。

铁罗汉喝道:“若要饶你性命,须依我三件事!”

岳王神在地上叫道:“好汉饶我!休说三件,便是三百件,我也依得!”

铁罗汉指着岳王神,说出三件事来。究竟铁罗汉说出哪三件事,静观下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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