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师徒相处已久,难道你还不知道我的脾气么?我虽没多念过什么书,可是懂得言必信,行必果。你我师徒有言在先,我初来时说的话,你难道忘了?你父子待我情至义尽,当老师的能遇上你这么好学知礼的徒弟,于愿已足。你技艺已然粗成;我呢,年衰倦游,亟欲归老田园。彼此神交,你不必作那种无味的挽留了。”
我师父深知道老人的秉性直率,言行果决,不敢再言,悄悄的把老人要走的话,禀明了老父,父子暗中给老人预备丰富的行装。
到中秋节日,父子欢然置酒饯行。痛饮数日,情意拳拳,老人捻须欣然,十分心感。到四月8日那天,老人就要走了。
晚间,父子把所预备的行装,及历年未曾动老人用的束□,全数捧送出来。束□之外,两套崭新的衣服,红纸封裹着五千银币,用托盘托过来,恭恭敬敬的放在老人面前,说道:“这是老师历年所存束□,,这五千银币和这几件衣服,算是徒弟一点心意,老师赏收吧。”
老人含笑道:“你们也太认真了,说实在的,我家中尚不指着这种钱糊口。你们收起来,替我存着;那时我用着,再找你们要来。这身衣服我倒拜领了。”
老人虽则这么说,我师父父子那肯听从?不待师傅吩咐,遂把银币包裹全给打点在一处,教人收拾好了。又泡上茶,坐在一旁,要静听师傅临别的赠言。
老人见我师父父子这等热诚,不禁有感于衷,向我师父道:“可惜我的武学太浅,你的天份太高,教我空舍不得你这好徒弟,已没有什么绝技来教你。缘尽而已,尚有何言?”
我师父忙答道:“师傅,你既看得出弟子来,弟子也实是和老师情投意合,往后何在乎教我不教,就多在舍下盘桓几年,指点着弟子,也总比弟子瞎练强啊。”
我师父说了这话,再看老人仰面不答,好像没听见,楞柯柯似在思索什么,我师父遂不便絮聒。沉了一刻,老人方才慨然对我师父说:“你将来打算做什么呢?”
我师父道:“弟子因病习斗技,多得其益;钻研既勤,爱好益深。我已经在这道上用了功夫,索性就把他练出点眉目来,也可从中成名立业。”
老人道:“我十分爱惜你这天资,你若得遇名师指点,不难成名,要是半途而废,我也实在替你可惜。
我之所学既已倾囊相赠,我实在不能耽误你,现在我指给你一条明路吧。吴河,有一位隐居之士,姓穆字清风。他幼遇异人,传授给一身绝技。这种斗技浑一归元,实有巧夺造化之功,所有派别多半莫名他的说法。
这种斗气不止于所向无敌,并且有益寿延年,养生保命之效,以巧降力,转弱为强之妙。依你这种天资,牵就你这种体格,你若拜他为师,那时舍短用长,以巧降力,何患不能成名?”我师父欣然答道:“师傅既知道有这位名师,咱们何不早早把他请来。弟子明日就备重礼,打发人去请这老师去。”
老人哑然失笑,向我师父点点头道:“你看得实在太容易了。这位老先生,不是你银钱所能请得来的,也不是人情面子所能感动的。你想把先生请到你家来,岂不是笑话么?就是你备上千金重礼,他也未必肯来。”我师父脸一红,忙说:“弟子是个小男孩,不明白的事太多,老师你看我该怎么办呢?”
老人捻须微笑道:“大凡奇才异能之士,性多乖僻;这位老先生更是古怪异常,做事极不尽人情。他身怀绝技,门下弟子倒没有多少。他以自己独得之秘,经过二十多年的精思苦练,始获得斗气诀要,他以为这斗技得来既非容易,所以也不肯轻易传授于人。他又恐怕传与非类,反倒将他的清名玷污了,所以择徒极苛,既不讲情面,也难歆之以利。
他这个人实是狂狷之流,孤高鲠介;他又是素封之家,无求于人,闭门高卧,足乐生平,因此养成了一种一芥不取,一芥不予,软也不吃,硬也不怕的性格,他这种人委实不好对付。我看你的天资,若半途而废,未免可惜,所以想劝你转到他门下,定能发挥你的天才。但是要聘请他来,那是十九办不到的,你应当专程赴豫,拜投到他的门下才行,这只看你的机缘了。”孙悟空说道这里,看了刘卷一眼,又说道:“这位老先生就是那个龙五的先祖,这斗技叫擒龙功。”
刘卷很奇怪这里的环境,门洞两旁长满了湿漉漉的苔藓和一种枝叶丰茂的羊齿植物。古铜色的蕨类和色彩斑驳的黑莓在闪闪发光。河水沿着一条奔腾的急流一直走,在门前水流汹涌奔腾,泡沫飞溅,在灰色的乱石之间怒吼而过。门洞上面有许多圆锥形的石冢和凹凸不平的大石块,色彩斑驳,光怪陆离。一股阴风从门里吹过来,使人不寒而颤。孙悟空只顾自己往下说:“我师父不禁作难道:“老师的意思,是教我登门投师。这位老师性情既这样孤高,我做事极不尽人情。又跟他素味平生,无一面之识,老师可不可以给我写一封荐书?”
老人摆手道:“那倒没有用处。告诉你,志诚可以动人。你只要真心求学绝艺,虔诚优礼的登门献贽,叩求收录,这比人情荐送,反而强多;况且我跟穆清风也不过慕名,并不认识。我因你志趣不俗,所以指示你一条明路。你愿去不愿去,你慢慢仔细思量,也不必忙在一时。”
当老人还乡时,我师父与之夜话,已将路程打听明白。老人心知这个爱徒年纪虽小,颇有毅力,只是少不更事,人虽聪明,若一涉足外面,经验太嫌不够。老人一片热肠,将自己数十年来经历,和外面一切应知应守应注意的话,就一时想到的,约略对我师父说了。
第二天我师父便出发了,一路上风尘仆仆,走了十余日,已入吴楚国境。投宿止店,饭后茶来,我师父一时睡不着,信步出来,在店院中踏□步,寻思着:已将到这里了,应当怎样虔诚拜师,怎样说明自己的心愿,怎样坚求龙清风收录。
也可以先把自己以往所学说一说,好教穆老师瞧得起自己是个有志气的少年。心中盘算着,在院中走来走去,时而仰望明月,时而低头顾影。这时候店中旅客俱都归舍,声息渐静,只有几处没睡的,尚在隐隐约约的谈话。
忽然从别院中传来一种响亮的声音,乍沉乍浮,倾耳寻听去,却似是武器接触的磕碰之声。性之所好,精神一振;我师父不觉挪步凑了过去。寻声一找,知道是在东偏院中。小小院门,门扇虚掩,我师父傍门一站,分明听出讲练斗技的话声来。
我师父是少年,又是殷实家庭子弟,不懂外面的一切禁忌,这声音好像一种绝大的诱力,我师父人虽聪明,却做了傻事,一声没言语,推门迳入。
只见园形的院落,十余丈宽阔;月光中,东墙下,站立着四十多岁的一位猴兽人,手握单刀,做着劈砍之势,面前分立着三五个小兽人,似正听狮兽人讲解。小院门扇吱的一响,武场中的兽人多半住手不练,眼光一齐回注在我师父身上,那个四十多岁的猴兽人也很错愕的收刀转脸道:“你找谁?”我师父这才觉得自己鲁莽了,忙拱手道:“打搅!打搅!我是店里的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