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四周都已布满了人。
庄稼汉哼了一声,叫道:“好不要脸,以多取胜么?”身形一长,双手分执锄头两股,左挡短枪,右架双刀,竟将锄头拆了开来,变成了一对判官笔。原来他这锄头,是可以从中分开的。
庄稼汉,以一敌三,仍然占到上风。他一声猛喝:“着!”使短枪的“啊”的一声,左腿中笔,骨溜溜的从田道上滚了下去。
西北角屋面上站着一名矮瘦老者,双手叉在腰间,冷冷的瞧着三人相斗。白光闪动之中,使单刀的忽被庄稼汉右脚踹中,一个筋斗翻落街中。那使双刀的怯意陡生,两把刀使得如同一团雪花相似,护在身前,只守不攻。
那矮瘦老者慢慢踱将过来,越走越近,右手食指陡地戳出,迳取庄稼汉左眼。这一招迅捷无比,庄稼汉急忙回笔打他手指。那老者手指略歪,改戳他咽喉。庄稼汉攻势势已老,无法变招,只得退了一步。
那老者跟着上前一步,右手又是一指伸出,点向他小腹。庄稼汉一个反转,砸向敌人头顶。那老者向前直冲,几欲扑入庄稼汉的怀里,便这么一冲,已将他一笔避过,同时双手齐出,向他胸口抓去。庄稼汉大惊之下,急向后退,嗤的一声,胸口已被他抓下一长条衣服。
庄稼百忙中也不及察看是否已经受伤,双臂合拢,倒转锄头,锄柄向那老者两边太阳穴中砸去。那老者不闪不架,又是向前一冲,双掌扎扎实实的击在对方胸口。
庄稼汉受此一击,连退数步。
只听茅屋里传出一声轻咳,紧接着一个苍老的话声发话说道:“山儿,别那么不懂规矩,闪开路,让这位公公进来。”
庄稼汉立即横跨一步让开进门路,那太监推开柴扉走了进去,四名“府卫”要跟进去,庄稼汉跨步过来,又挡住了进门路,道:“茅屋太小,容不下这么多客人。”
四名府脸色齐变,就要发作。本来是,禁宫大内都任他们出入,这座小小茅屋是什么所在,竞把他们四人屏诸门外。
就在这时候,那已进竹篱的太监,抬了抬手,道:“你们四个就在外头等着吧。”
四名府敛去怒态,欠身答应。那老者站在门口一棵苦揀树下。
庄稼汉淡然声:“得罪了。”转身走入竹篱关上两扇柴扉。
这,使得四名“府卫”脸色又是一变!
庄稼汉进了茅屋,那名太监已然坐下。
主座上坐着个灰衣老人,看上去约莫有六十多岁,须发已灰,人挺清瘦,长眉凤目,隐隐有一种慑人之威。他,手里拿着一封信,正在看。
庄稼汉把锄头往门后一放,摘下笠帽往灰衣老人身侧一站,现在可以看清楚他了。
好俊的人品,一双剑眉浓浓的,斜飞入鬓,一双凤目黑白分明,隐隐遁着一种令人难以描述的光彩。他有点黑,但更显得刚毅,也象征着在劳苦中长成。
一身庄稼汉衣裳难掩他的英挺脱拔,要是换上一身读书人的儒服,那将是临风玉树般翩翩美书生。
他看上去不过廿多岁,但却有着中年人的成熟、经验与历练。嘴闭得紧紧的,显得他有着一份超人的冷静。那双微挑的眉梢,也带点令人心折的傲气。
他站在灰衣老人身边,没看那坐在客座上的太监一眼,生似这屋里只有他跟灰衣老人在一样,而坐在客座上的太监,却不时向他投过一瞥。
灰衣老人把信看完了,垂下手,含笑望向那名太监:“我知道了,公公请回吧。”
那太监怔了一怔,道:“您老是……”
灰衣老人淡然笑道:“看看我这把年纪,还能干什么,公公请回吧,山儿,代我送客。”
庄稼汉冲灰衣老人微一欠身,转身摆手:“请。”
那太监只得站了起来,皱眉说:“您老……”
灰衣老人道:“公公走好,恕我不送了。”转身背手进入了右边那间屋。
那太监跟了一步,庄稼汉抬手一拦,那太监没奈何,转身出门而去。庄稼汉跟着他,直把他送出了柴扉。软轿过了桥,庄稼汉掩上柴扉转过了身。
灰衣老人站在茅屋门口,右手拿着一样东西,似乎要递给那庄稼汉,那是一面玲珑小巧的银牌,上面镌刻着一条龙。
庄稼汉没敢过去接,站在那儿两眼发直,愣愣地。
第三天,食其府来了一辆豚熊车,豚熊,四腿无尾有银白色磷片,是比较高极的运输工具。
这辆兽车相当华贵,高篷,四套,那套兽车的配备清一色是银的。
车辕上那赶车的,是个身穿华服的中年汉子,看他那长相,看他那穿着,他绝不像个赶车的,然而他竟高坐在车辕之上,控缰挥鞭,赶着那辆高篷四套华贵的兽车。
车旁,四名华服中年壮汉,一个个雄赳赳,气昂昂,顾盼生威,一看就知道是些身手不弱的练家子。
这四个华服壮汉,每人腰间佩着一口腰刀,鞍旁都挂着一具革囊,革囊里插着铁背弓跟十几支雕翎箭。
不用说,这是护车。看看那高坐车辕赶车的,再看看这四名护车,车里人来头之大可想而知。
兽车停在食其府之前。刘流走下兽车,打量着这巨宒.这朱门巨宅好气派,老高的门头,丈高的一圈围墙,门前石阶高筑,石阶下是一对栩栩如生的石狮子。
站门奴仆四个,一见车到,两扇朱门豁然大开,从门里急步迎出一个四旬汉子,瘦高,锦袍,长眉细目,满脸透着精明干练。
车到,人到,锦袍老者正好迎着,双手连拱,满脸赔笑道:“总舵主辛苦,诸位辛苦……”食其向天从一个小小的给事一年内升到侍郎,升官之快可比秦木会。童日贝了,食其向天知道这全是刘流运畴的作用,他对刘流自然感恩不尽。
四个护车的,连车把式在内五个人,就根本没听见,没看见一样,一个个神色冷漠,没人正眼瞧他一下。
刘流倒是笑着说:食其兄,尊府不小啊。走,进去拜祭一下嫂夫人。你的主意不错,我们的力量还小,三五年还不是别人的对手啊。
也是正午,离食其府的当铺门口来了个人,是个年轻人,有着一付颀长的身材,不胖不瘦,人长得相当好,长眉凤目,挺俊,肤色黑黑的,也显得挺壮。
只是那身穿着,可就不在相衬了。上身是件破小褂,下身是件补着几个补钉的裤子,脚底下是一双快透底的薄底靴。
要是给他换件像样的衣裳,凭他那长相,谁敢说他不是有钱的公子哥儿,浊世佳公子。
上身小褂没袖,边儿都毛了,左胳膊藏在小褂里,右胳膊露在外头,每一寸肌肤都透着劲儿,走起路来,一摇三晃的,吊儿郎当的,跟“开元寺”一带的混混儿一样。
他到了当铺前,手一抬,头一低,走了进去。敢情是来当当的,年轻轻的不务正业,糟蹋他这块料儿了,未免让人为他扼腕。困窘本是低头事,可是一进当铺就不得不把头抬得高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