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水在白日的最后一缕光线照耀下呈现出奶白色,没有一丝阴影,只有从看不见的船上流泻出的孤独、细弱的灯光。
没有桨声,小船悄悄地从惨淡的光线下驶入丛林笼罩下的黑夜中去,船上的灯笼似乎要燃起大火来,红朴朴、圆圆的,煞是可爱地悬挂在船头。
湖水中映出点点跳跃着的灯光。水面上,到处都倒映着这些无声的流火。
辕轩无敌说道:我贪图这黑夜下的湖色美景,忘了记忆路径,眼见小路东一条、西一条,不知那一条才是来路,要回到小船停泊处却有点儿难了,心想:“先走到水边再说。”可是越走越觉不对,眼中的花草都是先前没见过的,正暗暗担心,忽听得左首林中有人说话,便在此时,只听得一个女子的声音轻轻一声叹息。
霎时之间,我不由得全身一震,一颗心怦怦跳动,心想:“这一声叹息如此好听,世上怎能有这样的声音?”我转过去一看,只见一个身穿藕色纱衫的女郎,脸朝着花树,身形苗条,长发披向背心,用一根银色丝带轻轻挽住。
我望着她的背影,只觉这女郎身旁似有烟霞轻笼,当真非尘世中人,便深深一揖,说道:“在下辕轩,拜见姑娘。语嫣见了我呆样,不由得嫣然一笑。
见了语嫣的笑后,我再也不能自己,所有的心思都只顾得回味那摄人心魂的一笑了。
回客舟的路上,我满脑子里都是刚才稍纵即逝的那一幕。
当时身为风流才子的我对女人的风韵可以说是历经颇丰,但无论大家闺秀、还是小家碧玉,谁都比不上刚上轿中那位女子的浅浅一笑更让他动心。
虽然我不了解那女子的身份,可那端庄俏丽的脸蛋,蕴含着盈盈秋水的大眼睛,真让人看了着迷。尤其是那一笑,娇而不媚,艳而不俗,似乎展开了一片春意盎然的天地,怎不引人想要融入其中。
闷闷不乐地回到舟中,几个友人正等着我,准备在舟上休息一夜后,第二天起航返回胜武。这一夜,我神思迷离,转侧难眠,想到夜半时,忽然生出一条妙计。
我稍稍合计后,猛然大叫一声,翻声坐起,狂呼不已,捶首顿足。
同舟的友人被他惊醒,急忙拉住他,问其何故;我故意迷糊了半天,才心存余悸地说:“刚才梦中见到一员天神,红发撩牙,身高丈余,手持一硕大金杵,直朝我打来,说我进香不虔诚,得罪了天帝,派他来责罚我。我叩头再三哀求,他才勉强说今日姑且饶过我,但必须在天明时,只身持香,沿途礼拜,到茅山古寺中谢罪,否则再来惩罚我。”
友人纷纷宽慰我不必放在心上,但我装作依然不放心,坚决地说:“还为遵奉神教,明日独自上山进香,你们可以驾舟先回,不必等我。”
好友拗不过我,便同意了我的建议。
第二天一早,我离舟登岸,又返回胜武城中,委婉地向人打听那天的那队人的情况。
终于得知,原来是大岳一家贵夫人所率进香的队伍,而其中最美的乃是夫人的女儿,我认定那莞尔一笑的姑娘就是那贵妇人的女儿。
探知那家的画肪明日一早将启程返回大岳,我便悄悄雇了一叶小舟,让船夫将舟靠近那家画舫停泊。
又是一个无眠之夜,可一想到悠然神往的美人就近在咫尺,心中有几分踏实,又有几分悸动。整整一夜,想入非非,思绪在半梦半醒之间飘浮。
晨曦微露时,我爬出狭小的船舱,到船头上坐下,四周水面上晓雾朦胧。画舫和小舟都象飘荡在云雾缭绕的仙境中,令他更加心荡神移,幻想着自己与佳人在天宫云端相拥。就在我心猿意马时,猛地一盆冷水从天而降,浇在他的头上,我骤然惊醒抬头望去,却恰好看见那小姐站在画肪舱窗前,她的小丫头端着脸盆在发窘。
本是生出一股火气的我,见水是从美人丫环手里泼出,顿时火气消散,仿佛觉得那水是一股醇香的清醴,美美地滋润了他的心头,望着美人深情地露出笑容。
那画肪上的丫头因晓雾遮掩,不小心把洗脸水泼在临船客人身上。
正不知所措时,见那客人抬头,却是前日里在街上过看到的那位公子,此时淋成了落汤鸡,不但没责怪自己,反而对自己微笑,当下心生庆幸,那小姐见了我这般熊样也悠然报之一笑。
我又被这灿烂的一笑迷住了,待我镇定下来想搭腔时,那小姐的丫头已落下画舫窗纱,画舫也缓缓起动了。
我急忙吩咐船夫操浆紧随其后,并掏出一锭纹银抛到船夫手中,船夫领会其意,卖力地划着浆,紧紧尾随着画舫前行。
一路顺风船速,晌午过后,画舫和小舟同时抵达大岳,在行船过程中,再也没见到那姑娘露面,我只感心中空落落的。
画舫停稳后,贵夫人在众婢女的簇拥中下了船,登上前来迎接的华轿。那姑娘转身的时候,一抬眼,正望见也已下了船、正站在那里不知所措的我,见他那副痴痴呆呆的神情,又不由地意味深长地对他一笑,然后上了轿。
于是,我紧追着轿子往前走。转眼来到朱门高耸的府门前,几乘轿子和后面跟着的一大群仆侍鱼贯入门,我跟在后面居然毫不思索的也往里迈步,被守门的仆人拦住,我才回过神来。
见了那府门上的匾,才吃了一惊,原来这是练大将军的府第,他家世代是神教教徒,供奉的是天圣夫人,也就是光明教众口中的地魔。
我想这下麻烦了,我皇家供奉的大光明神,神教与光明教庭代代为敌,不知有多少个千年了,我身为太子,一言一行影响甚众,父皇肯定不会答应这门亲事。
但我却放不下语嫣的笑容,整天呆呆的,有好几次还做错了事,弄得父皇大发脾气。
就这样,过去了一个月,我真的快疯了,我的侍从思前想后,为我想出一条“苦肉计”。
首先,我到当铺买下一套洗得发白了的蓝布儒衫穿上,然而酝酿了半天情绪,来到练府门前不远处,双眼含泪地踱来踱去。
这一招还真灵,不一会儿,就有好心人上来问我的情况,我佯装无奈地诉说:“小生本是武宁人士,埋头读书,别无他长,谁料天降横祸,父母相继去世,小生生计无着,特来大岳投奔亲戚。偏偏亲戚家又已搬迁,找不到下落,我已身无分文,走投无路了!”
说完呜咽咽地悲哭起来。围观的人同情地安慰他,心软的人还陪着他落下几滴泪。围观的人群中有一位练府的管家,他见我眉清目秀,颇有灵性,如今落魄到这地步,确实可怜,便想帮他一把,于是上前道:“公子如果不嫌弃的话,我倒是有个地方可让公子权且安身。”
旁边的人认出他是练府的管家,纷纷奉承他有办法。我一听是华府的管家,心中暗暗高兴,急忙擦干眼泪,辑首答谢道:“承蒙大伯提携,只要有安身之所,还有什么嫌弃!”
练府管家被众人捧得很受用,拈着胡须说:“我家老爷正想为两位公子请一位伴读的书僮,公子不嫌辱没清名的话,我可向老爷举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