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母在,人生尚有来处,父母去,人生只剩归途。
已经不记得第一次见这句话是在何处了,就是突然浮现在脑海中的。
老李头出生在一个很典型的上世纪中国农村家庭中,父亲是位很有才气的人,吹拉弹唱、说书逗笑,但凡你能想到的,他都会。
老李头也是,做装修、做大厨、做裁缝,并且在每个领域里都能做的很好,而他也不过是个普通的农民。
喜子们觉得,但凡自己身上有些艺术细胞,那应该全是来自老李头。
老李头的母亲在他口中实在算不得一位温柔祥和的慈母,她似乎总是在揍人,或者骂人,而老李头的童年,也好像总是挨揍。
老李头小时候随母拜访亲友,见院中一台黄瓜秧池,行路渴,又馋,亲友见其目光灼灼,摘新鲜黄瓜赠之,老李头食完,复之,亲友再摘之。
于是被揍。
其一为礼数,其二便为贪得无厌。类似的情形该是伴随着老李头整个童年。
老李头八岁时,父亲去了,那时候,整个家庭的重担落到了母亲身上,这样的环境,注定不能让她做个慈母。喜子们自是没有见过老李头在母亲面前是怎样的皮,因为在她们出生前,她也去了。
老李头排行老五,家中老幺,上面有大姐,二姐,大哥,二哥。魏女士经常会说,老李头一家在人情世故之上非常寡淡。与魏女士的热情想比,好像说的也没错。
从喜子们出生起,老李头就是一个父亲,父亲于一个家庭而言,是绝对被需要的支柱。喜子们喜欢找他,无论是需要拿主意还是郑重其事的诉说。
他就想一面墙,风时挡风,晴时遮阳。这是喜子们对于他不变的记忆。
喜子们第一次认识另一个他,是在大姑家中,两人说话间,他突然径直走到桌上,为自己倒了饮品。很普通的动作,但这与喜子们认识的那个客气内敛的父亲判若两人,那时他还笑眯眯的说,“呀!还有饮料呢,正好渴了。”
那是作为弟弟的老李头,不是作为父亲的他。
再小的时候,跟着老李头吃席,偶尔和大伯坐一桌,他也会笑嘻嘻的敬酒,嘴里喊着“掌柜的!”
那也是作为弟弟的他。
有次看新闻,有一组数据,关于妇女在生产问题上死亡率,老李头没什么表情,但会感叹一句,“时代好了,要是你二姑生在这个时代,就不会没了。”
喜子们二姑死于难产,大小都没保住,这又是我来到这个世界前的事情。
听说喜子们二伯是老李家的颜值担当,可惜,虽然体弱多病,但却选择结束在水里。
那个每次见面总会悄悄给喜子们塞钱的大姑,是去年走的,病逝。
其实,这些年老李头和他大哥之间,是有些龃龉的,究竟是因为些什么,大家早就忘记了,只是这么些年下来,好似大家都习惯了互不理睬的模式。
大约是喜子们大姑的走,稍稍缓和了二人的关系,只是,自古以来,谁不叹一句,命运无常。
喜子们大伯生病了,老李头探病回来之后,哭了。
“九岁开始下地干活,苦累了一辈子,两儿两女,该娶的给娶了,该嫁的给嫁了,一天福都没享上……”
像这样外放的情感,喜子们是第一次见到。
没有任何事物可以打败生死和血缘。
我们都是被时间催促这长大的,因为它会将那些可以让我们变成孩子的人,慢慢的带走,然后,只做一面墙,直到倒塌,新的墙出现。
能让老李头变成孩子的人,越来越少了,时间慢点,再慢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