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渐渐热了起来，树干上抽出了新芽，那天夜里，朱大畅熬了一夜，把稿子写了出来，从他在内蒙古写起，那是一个关于梦想和坚持的故事，第二天的清晨，阳光穿过云层照进办公室，朱大畅躺在椅子上，公关的同事一大早就来敲门，朱大畅把电脑转个向给她说，就按这个发。
同事愣在原地，朱大畅说，钱我是不会付的，我宁愿捐给贫困地区，但是给这些文字流氓我一分钱也不会出，这是我写的自白信，如果没有人愿意看，那么就算关门，我去和投资人解释。
同事拿起电脑看了起来，然后点了点头说，我明白了，朱总。
一夜没睡，朱大畅拿起挂在椅子上的外套走出了办公室，然后径直走到旁边的酒店开了一个房，埋头昏睡起来。
茶茶是第一时间看见那篇文章的，她坐在办公室里，听着同事们议论，都是互联网圈的，对网络流氓也都同仇敌忾，仗着自己有粉丝，仗着自己有话语权，到处写黑稿敲诈勒索，朱大畅的文章上了微博热搜，顺带上热搜的还有网络流氓这个关键词，茶茶看着身边的同事都在转发，知道朱大畅的风波就这样过去了。
她发了一条消息给朱大畅，就四个字，你成功了。
许愿沿着街角走，阳光把巷子切割成两块，一半阳光，一半阴影，许愿去巷子尽头的便利店买了一把水果刀藏在身上，他想着要是哪天忽然有了勇气自杀就给自己来一刀，走出巷子绕到广场，在长椅上坐着，广场上有人带着孩子在放风筝，许愿斜坐着，一只脚踩在椅子边沿，天空中白云像鱼鳞一样一片叠着一片，风带着太阳的温度吹在脸上。
许愿打开银行APP，里面的余额已经少的可怜，本来他可以去找一份工作，但是现在这样已经完全无济于事，因为再努力工作也还不了欠下的债。
“烂人。”
许愿骂了一句自己，然后打电话给大宽，说晚上请喝酒，大宽说，晚上要拉客，没时间。许愿说，这不是你的风格。大宽有点羞涩地讲，我要挣钱娶老婆。许愿愣了一下，然后叫起来，妈的，那就叫嫂子一起来。
大宽想了想讲，那得到十点以后。
许愿反正无所谓，躺在长椅上说，行，晚上我找你。
这座城市人来人往，在椅子上实在无聊，许愿给姐姐和妹妹各自打了一个电话，姐姐在一家工厂做流水工人，计件的，很累，本来也该结婚了，但是姐姐不想，因为她怕结婚之后老公会对弟弟不好，这些年姐姐的钱都花在许愿身上了，妹妹还小，在一家公司做文员，学了姐姐的样，给许愿买衣服买裤子买新手机，自己是连一盒化妆品都不怎么舍得买。
打完电话，许愿感觉眼角有些酸涩，这世上终究是没有后悔药的，起身拍拍裤管，走进人群里。
朱大畅醒来已经是下午，厚重窗帘的缝隙里漏出几缕阳光，电话已经被打爆了，打开微信都是祝贺的消息，他知道这一仗险胜，回了投资电话，去浴室洗了个澡，然后给茶茶打了一个电话，说晚上无论如何都要让他好好感谢一下。茶茶说，你别客气了，我什么也没帮。朱大畅说，我没有和你客气，你不知道这一次有多危险，我是被打的措手不及。茶茶说，但是最后还是化险为夷了，不和你说了，今天很忙，我晚上还得加班，看看周末有没有时间吧。
朱大畅想了想说，那行，那周末不管什么事，我先预约了。
茶茶说，你别那么客气，你是身价几个亿的大老板，而我只是个小白领，你别这么抬举我。
朱大畅说，我真的把你当朋友，这和身价没有关系。
挂掉电话，茶茶看了看窗外，夕阳的余晖涂抹在玻璃墙幕上，其实晚上也没有要加班，只是茶茶觉得这是朋友间的几句随意话，要是特意感谢的话，自己到不好意思了，下班了和同事说了声再见，然后一个人乘电梯下楼，路上都是下班的人群，走在红绿灯前，高楼的风呼呼地吹过来，把额前的刘海吹的有些散乱，夹在人群里走进地铁站，屏蔽门前看着自己的样子茶茶很认真地点了点头，她自己也不知道是什么含义，仿佛是告诉自己加油。
从地铁走出来，是繁华的一条街，两边是各种各样的小吃，茶茶走进常去的那家店要了一碗鱼粉，老板是东北佳木斯人，那个冬天会被大雪覆盖的地方，吃完晚餐，茶茶习惯一个人走回家，路过超市会进去买一些日常用品，在超市的时候，茶茶大学时候最好的朋友打了一个电话过来说要结婚了，茶茶很开心地祝贺，挂掉电话却有点伤感，但是伤感只有那么一瞬间，很快他打了一个电话给郭叔问思越的情况，郭叔说一切都好，钱也不用担心，这些年的积蓄刚好够，茶茶问起以后，郭叔笑起来，你郭叔在没用，养活一家还是可以的。
大宽开车去找许愿，车停在路边，许愿扒在车门往里看了看说，嫂子呢？大宽说，她不来了。许愿笑了笑说，小气。大宽拍了拍许愿的肩膀说，什么事啊，这大半夜的，我还想多挣点钱呢。许愿看了一眼大宽讲，浪子回头了？大宽说，回头了，挣点钱，买个房子就结婚。许愿顿了片刻说，这样好这样好，有个家才好。
坐在宵夜摊前，地上满是广告卡片，大宽看了眼菜单说，今天得你请客。许愿说，随便点，我组的局当然我请。大宽要了一个干锅牛蛙，要了一个剁椒鱼头，然后要了一份下酒的鱿鱼干，许愿加了一些烧烤，要了一箱啤酒。啤酒上来，大宽说，今天就喝点酒，等下我让我女朋友过来开车。许愿看着大宽是羡慕的，大宽这个人，初中学历毕业来到这座城市瞎混，什么工作都干，也玩够了，到最后可以上岸找个女孩子好好过日子，然而自己，用姐姐和妹妹辛辛苦苦挣的钱去上大学，本想着可以有一个好未来带着姐姐妹妹从那个穷困的地方出来，可是现在却落得被人到处追债的结局，都是自作孽不可活。
想到这里，许愿打开两瓶啤酒，仰头就喝了起来，大宽看见许愿一副玩命的样子就说，喂，你要是想买醉我可不陪你，你这样喝，我菜都不用吃了，直接就醉了。许愿哈哈笑起来说，你怕了？大宽不屑地讲，我从来没怕过什么，只是没有缘由的酒就慢慢喝。许愿夹了一口菜放进嘴里说，今天随意好了，我是自己想喝点，你不用管。
大宽这人，几杯酒下肚就什么都忘了，和许愿一杯一杯地喝起来，一喝多嘴就漏风，手指夹着烟，拍了拍许愿的肩膀说，兄弟我也有有苦啊，女朋友有一段往事。许愿听大宽这样说，已经猜到几分，大宽猛吸了几口烟接着说，但我不在乎，过去不重要，我往后要和她好好过。许愿心里想，你要是真不在乎就不会说出来，其实是真在乎的。
喝到凌晨，陈兰花过来接大宽，许愿看着陈兰花，第一个念头就是，大宽这小子真配不上人家。明明心里在乎，明明心里介意，却要骗自己，到最后人家姑娘义无反顾了，自己却成了逃兵。许愿对着陈兰花笑了笑，那种笑让陈兰花很不舒服，但毕竟是大宽的朋友，就点了点头，然后扶着大宽往车停的方向走，许愿也跟了上来，扶着大宽的另一侧，许愿对着陈兰花说，我们总想和过去一刀两断，可是那些事实能放过我们吗？
陈兰花的心被扎了一下，她看着许愿，许愿看着陈兰花，他们的目光里有相似的东西，都是待在泥沟里的人，陈兰花是奋力往上爬，但是许愿是渐渐下沉，但是许愿一眼就看穿了陈兰花，他们的目光里有都有些畏惧，就像老鼠害怕光明一样。
把大宽塞进车里，陈兰花坐进了驾驶室，许愿说，加个微信吧。陈兰花没有说话，发动车子，松开脚刹很快就切换成油门轰鸣而去，一路上看着城市的灯火，陈兰花忽然间眼泪就掉了下来，她从许愿的目光里看见了可憎的命运，在等红绿灯的空隙里，大宽像一滩烂泥似的瘫在座位上，她知道当一份感情都是勉强的时候，那是很难很难的，她看着手背上那个刚刚被洗掉的纹身，虽然依旧隐隐作痛，但是她真的想好好的生活，过去的岁月像一本烂账，她曾经以为可以丢在站台上然后随着列车出发，可是许愿的出现，让她忽然间明白过去是生命的一部分，是逃不掉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