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目暂停，进入第一阶段的收尾工作，秦浩阳其实也没想好，接下来他应该去干什么。他很想也象张潇然一样，离开研究所去太空舰队，但他知道他走不了。虽然项目暂时中止，但并不是终止，还需要有人留在这里。
他知道，上面很可能会把他留下。
果然，没过几天宣布调整方案了。秦浩阳被任命为生命科学研究所所长，而梁晶晶，则被调离，担任她原先负责的材料项目的负责人。
“这个项目以后就全权交予你负责了！”梁晶晶对他说：“你可以选择你所需要的人，想一想，你怎么安排这里的工作吧。”
“好的，我会安排好的！”秦浩阳很平静地接受了任务：“至于人选，有原来的那些人就行了。”
所谓原来的那些人，也就是梁晶晶和张潇然走后，剩下的几个年轻人和几个较年长的辅助工作人员了。梁晶晶等人在时，那几个年轻的弟弟妹妹，主要任务是配合，现在得让他们顶上来了。
“这个项目现在成为鸡肋了！”暂时还没离开的张潇然说。所谓鸡肋，也就是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代名词，说明此项目已经显得很不重要了。
“你别总是说些牢骚怪话好吗？”秦浩阳不同意。他认为这个项目只是暂时遇到了瓶颈，但其重要性丝毫未减。
当然，现在还没有需要依赖这个项目实现重生的人。现存年纪最大的一位科学家，是一位名叫王维娜的武器专家，她今年六十岁了，但身体很好。
接下来就是许韵之了，五十大几了。
就以年纪最大的王维娜为例，她要是撑不住必须进行克隆了，那也许是十几年以后的事。看起来就是，秦浩阳必须再等十几年，他们这个项目才有可能有用武之地。
但秦浩阳不这么想，首先，这个项目还不完善。就以他们第二次实验的那位实验者的状态来说，此项目只能说勉强可用。意识传输后能记得的太少，有太多的东西需要事后补充，这肯定不行。
就以许韵之为例，如果她走到这一步了，意识传输之后的许韵之，身体虽然年轻了，但记不得自己曾经是地球人的总督了，或者忘记自己曾经是著名的天文学家和医生了，那不是太糟了吗！
当然，事先准备的资料很充分，她还可以通过事后补充来重新认识自己。但这么做，其效果绝对不能跟一醒来就知道自己是谁相比的。
所以，秦浩阳觉得，看起来他得等十几年，但那只是从表面上看。这十几年他有大把的事情要做，也许还嫌时间不够也未可知。
他上任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起草一份报告，要求有机会必须再进行新的实验。他觉得，他们已经走到这一步了，也取得了一定的成果，如果就此放弃，那实在是太可惜了。
他一定要找到完整的技术，就象琼斯人能做到的那样。
“难度很大，”许韵之看了他的报告后说：“两次实验失败后，实验结果很快传开了。大家都知道，意识传输后再也不知道自己是谁了，所以不会再有人愿意参加实验了！”
“我觉得这是个教训，”秦浩阳说：“有些实验应该保密，我们没有这么做，这是个失误。”
秦浩阳所说确是实情，世界上有很多事，在没有眉目之前，确实不应该让太多的人知道，以免引起混乱和恐慌。
就以克隆人意识传输这件事为例，都知道实验没有成功了，那些人知道实验后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谁了，谁还敢再参加？
人就是这样，就算活得再艰苦，也愿意活着，因为人总是希望着。潘多拉魔盒里唯一被关着没放出来的就是希望，希望自己有一天能过得好，即使来日无多也会这么希望。
而且往深里想，如果实验成功了，也不能随便对外宣布。或者，得制定相关法律，设定相应的门槛才会不引起混乱。
实话实说，世界上很多人，都是浑浑噩噩的过完一辈子的。这些人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不少，没必要让他千秋万代的活着浪费粮食浪费资源。
但这样的人他自己不会承认，他对社会没什么贡献。相反，他会觉得自己和别人有同等权利，别人有的他也应该有。为什么别人可以克隆后转世投胎再活下去，自己的权利却被剥夺了？
到时候，就算是罪犯，只要没有到被判死刑这一步的，都会觉得自己有权活下去。设想一下，一个被判无期徒刑的人，可以不断地通过意识传输克隆身体，千秋万代的把牢底坐穿，这成何体统？
所以，福祸相依，世界上没有绝对的好事，也没有绝对的坏事。很多事不完美，但却能实行，其关键是要发现问题并找到应对之策，防患于未然，才能逢凶化吉遇难呈祥。
“你说的这些确实是问题，而且是大问题！”听完秦浩阳的论述，许韵之完全赞同：“你把你的想法写下来交给我，大家讨论完善后，有必要为此立法……嗯，还有，我同意继续实验，但实验者还是遵循自愿原则，不能强迫。”
梁晶晶知道这件事后，赞赏地对秦浩阳说：“你比我头脑清晰！”
她的意思很清楚，把研究所交给秦浩阳，让他负责这里的工作，选对人了。
但张潇然的反应跟梁晶晶大不相同，特别是秦浩阳提出的那个分类的建议。她觉得，反正现在地球人很少只有一万人，如果能做到让她们都活着不是更好，干嘛要排除一些人呢？
“假如我现在能让易舒兰复活，你觉得我应该这么做吗？”秦浩阳问道。
“可以呀！”张潇然回答：“说不定她复活后又变成原来的舒兰姐姐了！”
秦浩阳哭笑不得，他知道自己举的例子不对：“那么，如果我们能复活历史上所有的大恶人，你说应该这么做吗？”
“复活大恶人当然不对，”张潇然说：“但你的观点是对社会贡献不大的普通人，也没必要让她们复活，这好象不太对头啊！”
“怎么不对头啦？”秦浩阳当然知道，这是他的设想中最受争议的部分。
“我觉得，只要是好人，就应该有权利活在世上，”张潇然说：“人的能力有大有小，你不能剥夺能力小的人的生存权！”
“我不同意！”秦浩阳说：“我觉得，我们要复活的，必须是有用的人而不单单是好人。好人很多，但对社会不会有什么贡献的好人，复活他们对社会的发展没什么帮助，那就等于是做无用功。”
“太功利了，不敢苟同！”张潇然明确表示不同意：“看来我离开是对的……”
“这事没法不功利，”秦浩阳说：“我们研究过琼斯人的社会体系，她们就是这么做的。为了整个种族的生存，她们淘汰弱者帮助强者，所以到最后，她们的人除了科学家、技术高手就是战士。也正因为如此，她们才能星际航行五百多光年，跑到我们的太阳系来。”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张潇然不无讽刺的说：“你跟许教授一样，胸怀全球放眼宇宙，考虑着人类将来的命运。这项技术能让人的生命无限制地延长，那是星际远航中必备的要素，能保证人类的文明成果不中断！”
“事实就是如此啊！”秦浩阳根本不在乎张潇然的不以为然：“你总是觉得人活着没必要想那么远，但人无远虑必有近忧，未雨绸缪为好。”
“行！你总是对的，我争不过你！”张潇然主动退让：“你打算什么时候解决第一位实验者，就是何禾或者叫莎拉也行，什么时候解决她的事？”
“就这一两天，”秦浩阳说：“你也要参加。”
“我知道，”张潇然说：“反正这是我在这里参加的最后一件事了，我早准备好了，就等你下命令呢！”
秦浩阳笑了笑，没说话。他知道，张潇然有时候会说些牢骚怪话，但真要做事时，她还是会很认真的，所以他很放心。
“不过我想问清楚，”张潇然却在想另外的事：“如果她始终不承认她的过去，也不愿意配合我们去努力回忆。也就是说，她始终不愿意接受她是何禾，而一口咬定她是莎拉，你打算怎么处理她？”
“我想肯定会宣布，何禾已经死亡，”秦浩阳想了想说：“至于其他，我也不知道了。”
“宣布何禾死亡，那莎拉呢？”张潇然追问：“这其实是同一个人，这个人还在啊，难道打算让她以莎拉的身份出现？”
“你其实没必要知道这个，”秦浩阳说：“因为怎么处理，实际上连许韵之也没想好。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无论从哪个角度考虑，都不会允许有她以莎拉的身份存在的可能……”
“什么意思啊？难道你们打算杀了她？”
“如果真到了万不得已的地步，很可能……”秦浩阳神色凝重，但语气很坚定：“不过应该纠正你的说法，那不是杀了她，而是销毁它！”
张潇然的眼睛瞪得有铜铃大，她还真没想过，从一向温文尔雅的秦浩阳嘴里，竟然也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