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苍人此刻专注之极,足以让肖望之和晏渊两个小辈领略到这位曾经闻名一代江湖侠客之风。空明大道上幅幅巨帖书字,满纸挥洒,遒劲有力,文字记载着百年秘术,也背承着一个土长民族的风霜刮雨。
在这段守陵日子里,听惯虫鸣鸟叫,认熟山路涧道,地陵里朔风阴凉,诡谲机关,一度让单苍人有些怀疑。历历险程似乎让他不慎忆起那种刀刃交错,排山闼海之景,与今日农间晨作,日月静替之朴实,这天壤之别,不断交叠重影,往心里注入一股犹豫。
“确实有点眉目,字都不难对应,就是意思不太明白。”默读半天下来,单苍人有时自言自语,似乎对这些古字越来饶有兴趣。巨帖书法实则是在描写苍梧族符术和咒语,研究费时,但单苍人读起来偶有低头沉思,遇到精妙之处,更不时捶手赞叹。“薄手回惊出自垒,这老头子写得字也真是够难念。”单苍人正欲琢磨,忽觉脑袋空空,不明间似乎有一股力量正在抽取他脑内髓神。
空明大道显然寂静许久,这才让他猛然惊起,回头一看,只见肖望之和晏渊平躺浮游于半空,一动不动。单苍人顶着眩晕划到二人面前,探手口鼻,发现二人皆有气息,却是一副沉死之样,猛摇不醒。
一缕闪思划过单苍人脑海,“没想到这条空明大道竟被施有“吸神”之符力,会慢慢吸取人内髓神,使其耗怠而死。自己也是因为一直沉思字帖,髓神集中不易被攻破,这两小孩符力稍弱,自是易被侵蚀。”单苍人内心不免焦急,自己即便能活着出去,终究对不起这两小辈。苦思冥想下,总觉不能再拖延,便试图用刚悟字帖上之符法,望让二人回醒。“老头子字帖里应有破这吸神之法,否则凡是进入这条空明大道之人,包括他自己,也许都不能活着出去。”
单苍人一股作气,双手运气,按照第一条大道上巨帖字法之意引符气注入二人体内。初始之试倒让他惊觉这苍梧族符法,施展起来自己也是心神俱净,适才晕眩之感也倒消退一半。随后两个小辈也逐渐缓醒,见单大叔之举动,也自知身中符术,清醒片刻后都猛然立身。
生怕再出变故,单苍人长话短说,把适才在第一道空明大道阅读字帖时之想法告知二人。晏渊巧劲身轻,单苍人力厚雄浑,肖望之攻守兼备。三人根据单苍人解读,分别按字帖上所写,选自己最为擅长符法修习,合力破除眼前这片空明之壁,期间又觉字帖上所写之法,似超越每人先前之所学,妙不可言。
磕碰有余,惊险将过,随着单苍人双手一掌合力推送,最后第八道空明之壁被破,整个空明大道符场不存,原本都以腾空三人皆落地,笼罩四方间那抹幽绿,也随即消散,终回实打实的青铜古色,徒留那十六巨幅白纸黑字,飘褶映在四方室。
事不宜迟,走上步履阶梯,两旁没有扶手,虽不叫人心颤,但叫人心紧。三人来到顶端,那张黑柚木长桌前,终究可近距离目睹这一追溯江湖之奇石。“听他们族人所说,相传铁涛籽石是取自骖海里冲刷百年千次岩石矿质打造而成,因而才会有这般黑莹深曜。”肖望之见单苍人一直端凝着这块奇石便道:“这铁涛籽石便暂且由单大哥保管着,待出去青芜铸陵后,禀告老婆婆后再处置吧。”
肖望之后心道:“单大哥守陵便是为了阻止盗贼进入铸陵,今日若不是姑父之命,倒也不想让他和苍吾族人难做。若然此次没有允许?难不成自己也变成那种鸡鸣狗盗之辈?这可是不允许!”及后他又询问道:“铁涛籽石名声我少听,单大哥见多识广,可知其用途?”
单苍人摇摇头道:“这奇石我也是头次见,不出名也许只是暂不见不知其用,也许将来有缘人获得,说不定才可启发出其力量。我想老族长交予你们,也是相信你们品性。可知前几月三五成群偷盗者,她可是一棍子捆绑着赶下山的。”肖望之听后,微笑点点头。
“这石头底下还压着本东西?”晏渊拾起看,却发现封面上未写明集名,里面倒是记载许多文字,不过大部分跟字帖上的一样,全是苍梧族古字看不懂。单苍人接过随手翻页道:“这里头所写,像是指巨帖上字法是运用双符秘诀,往后图画好像是描绘不少兵器,极其少见,要是想得以流传,为何又不写上文字?”单苍人一边思考着,一边下意识用指甲划过书籍沿边,这是他的惯习。
晏渊抢说道:“不管如何,我看既然是关于兵器,那么说不定里面也画到铁棍,大叔喜欢要不就写把它带着,说不定哪天看懂就都学上!现在石头拿到,赶紧离开这儿吧,今日可是累坏了,不过该不是得原路返回吧?我可不要走你们那条曲折小径!”
单苍人把古籍轻放回黑柚木长桌上,说道:“老族长生平心血,还是存在这儿吧,古籍我倒是不带,要带点什么嘛,就带它苍吾族这条密道。这间青铜密室,是以“**青龙对守”作布局,其旨可防妖兽恶灵入侵,但于人则是无效。想来昔日老族长应亦常来此,自是不能困顿自身,如此必有近道供他省时穿回。
单苍人于青铜内室四处查探,根据“**青龙对守”找出对冲风穴之位。果然在一座高立排灯后面,发现有一扇机关要门,沿洞穴路攀上,便见出口白光,想起初入铸陵时已是日落,一天一夜悄然过去。
隔树荫投射出来光缕,与铸陵前嫩青碧丝,在一片和煦风中互漾。从洞穴低处爬出,矮处看见的日光浅亮,却又是别样。此刻栈桥对面站着几个熟悉身影,单苍人手里揣着铁涛籽石,肖望之和晏渊紧随其后,三人脸上,展出久违舒眉。
迎步上前,重见光芒,肖望之和晏渊自是心喜,不由得加快步伐过栈桥,连那位拄杖老婆婆现在看起来也是慈祥的。单苍人在后面跟着,看着两个小辈,心中油然念出一番景象,难道是在解答铸陵时生出的想法?他此刻握紧手中铁棍,伫立栈桥中央,抬头东望。
突然瞬间闪过一阵螺旋迫卷杀意——
一刹那黑影,脊背急窜寒气,令单苍人刚才所有思绪戛然而止,他自知恐怕难以避过一击,却也下意识用转身迅猛一挥铁棍,不料马上眼前一片漆黑,接着被一浓团黑雾袭击头部,重重地倒在栈桥中央,更遭殃是敌人就是瞄准他手中的铁涛籽石而来!
忽听到铁棍掉地之声,肖望之和晏渊立刻回望,只见身材壮高单大叔已经趴卧在湿雨栈桥面上。“单大哥!”肖望之急忙回跑,托扶起倒下单苍人,却见一影子黑雀飞速穿过他身体,直飞半空。
“糟糕!铁涛籽石!”晏渊大喊道。继而往上一看,那股黑雾凝聚而成一个穿丝质金丝黄衫人形。这人长发及腰,带着金盔甲面具,包裹着全头和上半脸,看不见被遮住双眼,只见到他嘴角浮起一丝冷笑,左手拄着一红宝石镶釉木法杖,影子黑雀准确飞到他右手中,衔抓住的铁涛籽石稳稳落入这位金盔面人掌中。
金盔面人手握铁涛籽石,半空中垂头低看三人,再次冷笑一声后,忽挥掌风。“不好!”晏渊指尖一动,全力向上抛出一针。金盔面人没留一字一句,卷起一阵乌云,立刻消失得无踪无影,这一串连续夺石后消失,得而复失,空留一阵肃杀秋风。
“可恶!铁涛籽石竟被人夺走!”肖望之虽心里愤急,却还是马上回头先照看单苍人,见他面如土色,气息尚存,不禁捏一把冷汗。此时栈桥对面,老婆婆和其他两名族人,纷而赶来抬起单苍人直往山下。肖望之和晏渊两人留在栈桥中央,有点措手不及,本来到手的铁涛籽石,竟是被人硬生生夺去。莫非此人武功至高,竟连武功高强的单苍人也遭如此重创,想来实是有些匪夷所思。
“还楞着做什么!有什么事都先回去再说再问!”老婆婆对二人一声坚决喝令,让两人皆而回过神来,一同帮忙扶单大叔往莓径山腰赶去。山里天气总是这样,刚破晓便又潇潇雨丝,雾渐渐隐去众人离去之背影。老族长弓着背,长满厚茧之手,一直放在单苍人背上,心里除担忧伤势,她更是回首青芜铸陵背后朦胧雨天,在她眯起双眼里,印影出一条只有她洞悉之极幼裂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