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厅中心,柜台后面,一个身穿道袍的年轻人,低头看着平铺开来的书籍,口中不知默念着什么。
“你好,吴师哥,”陈晨走近柜台后,轻声说道:“我来领一套被褥与一个箱子。”
他身前的这个吴师哥名叫吴振峰,是宗门内负责调度药材,材料,生活用品的几个弟子之中的一个,身份对于内外院弟子来说很是不一般。
“现在?”吴振峰头也不抬得的翻过一篇书页,不冷不热道。
“不不,等师哥不忙了,我再来领也行,”陈晨赶忙道。
“那就等一会,”吴振峰打着哈欠,含糊不清回复道,态度显得傲慢无比。
“没......”
“你现在不就是没事吗?”一旁早就心生不满的刘清峰出声插话道,这个吴师哥明明看起来岁数也不大,却处处摆着架子,丝毫不把面前两人放在眼中。
“哦?”吴振峰合上书本,抬起头来,想要看看究竟是谁胆敢惹怒他,“听说有个裸男被抓住了,是你吗?”他记起不久前宗内的流言蜚语,又联想到还未到宗门外收弟子的日子,由此推断出这个陌生弟子的身份。
“要你管,”被戳到痛处的刘清峰羞愧难当,语气也弱的几分,“我只是来拿被褥与箱子的。”
陈晨也是被惊到,他没想到一旁这个眉清目秀的刘清峰,是个大胆到随意在男女面前展露自己肉体的男人,“大千世界,无奇不有,无奇不有。”
吴振峰微微一笑,道:“陈晨,是沈正华让你来的吗?”
“对,”陈晨赶忙点头道。
“那你跟我走吧,”吴振峰指着刘清峰道,“自己的东西自己拿,”他从柜台后面出来,沿着楼梯往二楼上走去。
“什么感觉?”走在楼梯上时他突然问道。
“什么?”后面的刘清峰狐疑道,他完全不理解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就是展示真实自我的感觉如何?”吴振峰道,他故意延缓了脚步,想要延长对话。
自我感觉?该不会?
刘清峰瞬间对眼前这个吴师哥有了全新的认知,这家伙是个隐藏的变态。
“不过说实在的,我倒是很佩服敢于实践的决心,像我就胆小很多了,”吴振峰自顾自道,语气中充满着羡慕。
我才并不是真的爱做那种事,只是身不由己。
联想起紫阳山的境遇,刘清峰害怕这个吴师哥,一旦知道他并不是志同道合的道友,会直接出手将其灭杀,于是牵强附和道:“其实也没什么,只要打开心中道德枷锁就行了。”
听到这话吴振峰猛地转过身来,吓得刘清峰身体微微后仰,差点直接从楼梯上直接滚下去,还好关键时候握住了扶梯,在暗自松了一口气后,心中怒骂道,老子差点被你给害死了,你这个变态。
但考虑到身份悬殊的问题上,他还是心平气和道:“吴师哥,你要吓死我啊。”
“抱歉,”觉察到自己失态的吴振峰赶忙解释道,“我只是一时太激动了。”
“我能理解,毕竟我们只是少数人,”刘清峰道。
吴振峰面露痛苦道:“我还不能跟你这样的人想比,道德仍旧束缚着我。”
束缚着你是好事,笨蛋。
“没什么,不要勉强自己,毕竟这一步极不容易,而且人世间也不容,”刘清峰安慰道。
“每天都在压抑着真实的自己真的好痛苦,”吴振峰说着,声音竟然哽咽起来。
我去,你到底有多想漏。
刘清峰整个人的心态是崩溃的,他既不是变态,也不对这方面有所涉猎,但就目前的情况来看,他必须成为这个吴师哥怪癖的启蒙导师,一旦露出马脚,事情必然一发不可收拾。
“随遇而安就好,”想了半天,他最后重重叹了口气道。
“大师,”吴振峰一副焕然大悟的样子,双目明亮含光......
好久之后,两人才从二楼下来,一直等在原地的陈晨不理解为什么会花费这么久的时间,甚至,吴师哥还帮着刘师兄拿着被褥,这与他记忆中冷若冰霜,铁石心肠的吴师哥完全不同,“怪哉,怪哉,”他喃喃道。
“以后有时间常来,大......刘师弟,”吴振峰告别道,语气满是不舍。
“刘师兄,什么情况?”从刘清峰那接过箱子的陈晨,回去的时候忍不住好奇心问道。
“别问了,”刘清峰面色铁青,刚才那个亢奋的吴振峰,居然直接在他面前就脱光了衣服,摆上几个姿势后甚至让他点评几句,想起一个男人毫不在意的在他面前展露肉体,他就一阵恶心。
回到住所,刘清峰将被褥叠的整齐,箱子摆放好后,天色已经渐渐地暗了下来,屋檐上悬挂的灯笼逐一被专人点亮,驱散了些黑暗。
就在刘清峰昏昏欲睡时,屋外变得嘈杂起来,今日无事,完成晚课的道士们拖着疲惫的身子,逐一返回宿舍,几乎都是面无表情沉默不语,脱下鞋子后,躺在炕上,直接呼呼大睡起来,丝毫没注意到有新人加入。
“那个......师哥们好,我叫刘清峰,”刘清峰对着睡意正浓的另外九人,就这么介绍着自己,饶是他本人也感觉很奇怪。
不知是被这群朝气全无的道士们刺激到,还是这几天经历的事情太多,总之,刘清峰困意全无,有些心烦意乱。
出去走走吧。
有了计划的他穿上鞋子,蹑手蹑脚的走了出去,生怕惊醒他的舍友们。
夜深人静,月明星稀,不时有如雷鼾声从房中传来。
不知不觉中,刘清峰走到了杨柳附近,此时一首童谣悠悠传来,“杨柳儿活,抽陀螺;杨柳儿青,放空钟;杨柳儿死,踢毽子;杨柳发芽,打拔儿,”声音略显沙哑,却有着说不出来的温情。
月光下,杨柳旁,石凳上,一个白色身影自饮自酌,形单影只。
“这位师兄,何不上座,小酌几杯,”喝酒的人察觉到有人在附近,邀请道。
沈正华,沈师哥。
刘清峰从那抑扬顿挫的独特音调声识别出来,想到对方今天也帮了他不少,加上对方诚邀入座,如果再拒绝的话,就显得的失礼了,“晚上好,沈师哥,”他走到杨柳旁问候道。
“原来是刘师弟啊,”沈正华递过来一个瓷杯,斟满酒水后,轻笑道:“你喝过酒吗?”
坐下后的刘清峰老实的摇头道:“没喝过。”
“清酒一杯,无伤大雅,”沈正华喝上一杯后道:“刘师弟为什么还不就寝,要知道你明天就算真正开始过玄天宗的生活了。”
犹豫片刻后,刘清峰终究还是拿起酒杯,微抿一口,顿时满口生香,六神送爽,如饮甘露,琼浆玉液,但却丝毫没有常人说的那种辛辣感,反而是优雅细腻,很是好喝,让人忍不住再饮上一杯。
“师哥,这真的是酒吗?”不可置信的他问道。
“当然了,”沈正华白皙的脸颊悄然爬上一层红晕,眼神也变得迷离缥缈,带着醉意的他问道:“师弟你还没回答我刚才的问题呢?”
“有些心烦,”刘清峰实话道。
“心烦?”沈正华微微一笑道:“你于千万人中脱颖而出,走上求仙问道之路,骄傲还来不及,怎么会心生烦忧呢?”
“我只看到了表面的辉煌夺目,却并没有看到里面的残酷冷血,”刘清峰喝上一口酒唉声叹气道。
“师弟可知无论在何时,在哪里,世上只有两种人,”沈正华道。
“男人与女人,”刘清峰玩笑般的回道。
沈正华微微一笑道“师弟还真是聪明伶俐啊。”
刘清峰嘻嘻一笑,恬不知耻的接下了这句称赞道:“时常有人这么说。”
“不过我要是说的是另外两种人,”天边送来了一阵凉风,轻轻吹拂着沈正华红面与发鬓,带走了丝丝醉意,他平视刘清峰道,“激流勇进,随波逐流,师弟更愿意做那种人?”
“什么?”十岁的刘清峰丝毫不理解这话的意思。
“顶天立地的英雄,芸芸众生的凡人,你愿意做那种人?”
“英雄,没人不想当英雄,”刘清峰毫不犹豫的回道。
“没错,”沈正华淡然一笑道,“但师弟可曾知道,平淡无奇才是大多数人的归宿,相信你也看见了外院弟子普遍的模样,所以不要为了那虚无缥缈的二字,而将自己年轻人的朝气给拼没了,成为了一具行尸走肉。”
行尸走肉,确实是我看见那群人的真是写照。
听到这里,刘清峰沉默许久,小孩说过修仙可行,但必须要全力以赴,而沈正华则明确告诉他这是条死路,趁早放弃为好,一时间他不知该如何作答。
“家中二老可还健在?”沈正华突然说道。
“在,还有我的爷爷,”刘清峰木讷回道。
“你有曾想过,自己在这里求仙问道时,病重的父母床榻前却没有你的身影,他们会作何感想,你要知道有句俗语山中一日,世上千年,”沈正华语重心长道,他不忍心看着比他小的多的师弟走上不归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