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吴呆愣的看着王一铭逐渐微弱的气息,似乎他已经睡着了。
他还会醒来吗?小吴不知道。他并没有多余的伤感,只是七次类似的经历还是让他有些疲倦了。
潘老师正在和阴影打的难解难分——这只是潘老师的一厢情愿。即使这里已经变成自己的主场,幻境的场景已经为自己所用,她依然无法捕捉到这个影子的一鳞半角。
但她也不会很快的落败,身为特殊妖怪的她体魄虽然没有还没有一些人类武者强大,但高超的精神力和法术技巧能能让她在短时间内保持不败。
可惜若是论诡异,对面不逞多让,甚至犹有过之。
事实上,潘老师的任务就是拖延时间。但矛盾的是,由于王一铭的重伤,缺少的也正是时间。
影子也很明白这点,既然无法快速击破这个难缠的妖,那就用着最低限度的力量为之后的逃跑做准备——王一铭这幅将死的样子,一看就撑不了多久。
现在的两人,与其说是战斗,不如说是在赌博。
当然,影子有自信打败眼前这个修为没多深的妖怪。当进行委托任务的时候,他就对天朝的各个势力做了全面的了解。眼前的这个妖怪可以归类为术妖,弱小的肉身换来的是极致的法术天赋,这能帮助他们在大多数的战斗中发挥出高境界高手都难以防范的奇效。
弱点也十分明显——就是那漫长的发育周期。
纵观古今,人类和妖怪的互相伤害史也有近千年了。不过与其说是互相伤害,不如说是武者的压倒性优势。
有句流传甚广的俗语,叫十年道降百年妖。妖怪的诞生周期和修行周期都太长了,光灵智的启迪就要以数十年为单位,修行起来更是时间如流水,只能将深山老林作为常驻地——大多数被称之为妖怪的物种,并没有《聊斋》中那么风光。
而且从现代心理学的角度说,作为一个有思想的生物,总会渴求着与其他生物思想的碰撞。妖怪的灵智提升,从某种意义上在更接近人类的同时,也远离了原先自己的族群——在提升了智慧和视点的他们看来,同族简直愚蠢的不可救药。
所以,妖怪本身已经成为了一个单独的族群,一个孤独的族群。古代那些戾气深重,给人们带来苦难的大妖,多半就是整天宅在深山老林导致的精神失常和心理变态。
但相对来说,妖怪虽然修行周期长加不受人待见,但寿命确实长的令人羡慕。曾经声名一时的紫霄真人坐化前就曾叹道:“比起我们修的,他们修的更像是成仙之道啊。”
不过,成不成仙都跟眼前的百年小妖没什么关系。但能活百年的妖怪,想让她在此地交代,不是境界的完全碾压是完全不可能的。而潘老师显然移形换位和防御之法又都十分娴熟,更是让影子的快速击破成为了笑话。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潘老师本就技不如人,加上对手似乎对妖怪的应对手段极为了解,自然不敢发动先手。即使情况紧急,她也依然保持着冷静——这并不是什么简单就能杀死的对手。
现在能坚持下来很大程度上源于二人能力上的相性实在是不合。若是按游戏术语来说,二者都是敏捷和防御点满的,与此相对的攻击手段单一,这给了境界不足的潘老师很多喘息的机会。
能在影子中和现实中来回穿梭就已经非常棘手了,而且在拥有着敏捷的同时依旧拥有着怪力,这才只是目前已知的能力。但源自野兽的灵敏直觉告诉潘老师,影子身上的黑雾才是真正应当警戒的事物。
小吴沉默的看着这个幻境教室里的桌子椅子乱飞,各种肉眼可见的气息乱窜。
潘老师的出现明显是个意外,但他很快就接受了这个免费送货上门的战力。知道了潘老师的真实身份,他也并没有怀疑她是否另有所图,因为即使潘老师的战斗在他这个外行人看起来都分外的吃力,但对于保护他俩所维持的法术护罩却从未消失。
他只是以后对如何称呼她产生了困惑……以后怎么称呼?潘老师,潘大恩人,潘妖?
他总觉得喊最后一个会被当场打死。
当默默观望的小吴胡思乱想的时候,没人注意到,王一铭那只落在讲台上的,沾染了血和粉笔灰的断臂,轻轻的动了一下手指。
.........
老和尚站在原地,一步未动。
王一铭的身形很快就消失不见了,这里又恢复了长此以往的气息。
暴雨很快就降临了,伴随而来的是闪电和雷声张牙舞爪,这个世界已经没有之前太阳的身影。
王一铭的存在也很快将会随着这暴风雨一同消失,不留下一丝一毫的痕迹吧。
“老和尚,快走啦!”
花田的小男孩不知何时已经冲上了山,发现老和尚一脸木讷的发愣,不由得大急,“你想再死一回吗,和尚?”
“……不,只是有点伤感——即将见到不想见到的故人的伤感。”
“是吗,那就没办法了。”男孩苦笑了几声,脸上露出了不符合年龄的沧桑,“我倒想和他多说说话,可惜生者不能言,只是我一厢情愿罢了。”
“摆渡的总不会渡错人,”老和尚看着供奉的那两条鱼,面无表情,“也不可能渡错人。”
“……那我们是不是白救了?”小男孩一愣。
“摆渡的没让他进水里喂了鱼就不是白救。”
老和尚回身一瞥,原先空无一人的庙里现在已是人头攒动,他们的脸上有庆幸,有惊慌,有孤独。他们有的缺了手,有的缺了腿,有的甚至缺了头。他们都很冰冷,就像这场冰冷的,无情的雨。
“我啊……”老和尚低声说,“有点想再死一次了。”
“啊?你刚刚说啥……”
他微笑了一下,在男孩瞠目结舌的目光中慢慢的爬上了庙边上的钟楼。这个钟楼早已年久失修。早就丧失了遮风避雨的功能。只是那口大钟,依旧古朴而沉重,充满了历史的厚重感。
老和尚眺望着远方,雷电交加之中,河水泛滥淹没了一切,只有山顶的寺庙因地势高逃过一劫。他依稀看见那片如同汪洋之上的远方,有一叶小舟,在湍急的水流之中不紧不慢的行进着。小舟之上的那个身影,看起来是那么的悠然,那么的自在。
老和尚敲响了钟声,在漫天的雷电和暴雨之中,就像一只渺小的蚂蚁。
他回想起了还是小和尚的岁月,从那时这口钟就开始陪伴自己了。
“铛——”
“铛——”
“铛——”
钟声雄厚而悠长,就像是一个临危不惧的老将军,向千军万马下达的战书。
“方丈,快下来,你顶不住的!”庙里的人们不停的朝他呼喊。
“顶不住?佛曰,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对了,这不就是地狱吗?”老和尚笑道,“这放走生者引来的天雷,除了我还有谁能——除了我还有谁有资格来扛?”
庙内的他们只能听到雷声,钟声,以及老和尚的大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