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脖子一阵轻松,小南的身体慢慢隐入了床上人的体内,那具肉体开始呼吸了,他活了,尸斑渐渐消去,身上的伤口也逐渐愈合,可他没有醒。
“靥花居然能让人起死回生?!”夜颜小声惊呼。
“不能,靥花不能起死回生,但能实现一切愿望,正巧,小南爷爷的愿望就是让小南重活一次,对吧,小靥花。”我赌对了。
可惜小靥花不会再说话了,它已经与那身体融为一体,焕然新生,此后,它就是小南。
小南动了,缓缓坐了起来,他低着头,在众多眼目下,一颗亮亮的东西落了下来,“啪嗒”一声,也不知打在了哪里,“爷爷……”
“小年他只是希望你能在这个所谓的正常世界,像个正常人一样重活一世……”不会再有别人厌恶,或是鄙夷,或是恐惧的目光,这也是我所希望的,“小南,走吧,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去努力活着。”
“诶?可是他外表还只是个小孩,出去了要怎么活下去,主人你要收养他么?那可不行,我们家已经很挤了……”镜魔抱紧了我的手臂,满身抗拒,似乎小南是真的要入住我家一样。
“我伟大的镜小魔先生,一定有办法的。”我拍起马屁来,也是很溜的,镜魔是真蠢,不是装傻,这点已经毫无疑问了,这家伙可别又说出什么蠢话来才是。
“你知道,有多少人想活都没有机会吗,而那些妖魔大都以人类姿态生活……”夜颜冷声道,“你不想活,他们却是想重活,想延续生命都没有机会,你想浪费你爷爷用自己身体作为代价换来的重生吗?”
“我是个坏孩子。”随着小南话音落下,眼睛们完全自灰转黑,这里又回到了黑暗中。
“不是哦,小南不是坏孩子……”小南是我们是我们离开这里的关键,夜颜和镜魔两个靠不住,我不能退缩,于是我坐到床边,抱住那小小的颤抖着的身体,“没有人怪你,小南是个好孩子噢,所以阎王爷爷他们决定让小南在现世多玩一会儿,小年也想要小南能亲身感受这个世界的美好,所以才给小南一具可以触碰一切的身体啊,小年没有离开小南。”
我拿起小南的手,放于他心口,那里,传来了沉稳的心跳,“你看,小年就在这,和小南一起,准备好了去体验人生。”
光,回来了,那些眼睛又亮起来了,小南虽然加上鬼龄已有20来岁的样子,但他毕竟没有真正意义上的成长过,他只是一时间,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可以做什么。
“待在这里,是肯定不会知道自己要做什么的。”可不是嘛,只有一种颜色的世界,有什么乐趣可言,我如同恶魔般在小南耳边讲述着这个世界怎么怎么好,小南终究是逃不过他内心的渴望,这个夹缝世界出现裂痕了。
“主人主人,我们快走吧,这里不行了……”镜魔甩开夜颜拉他的手,抱走我,我在他怀里挣扎,可最后还是将小南抛在了黑暗中。
当我们离开夹缝世界时,我才发现,我们根本就没有离开过我家,我不理会两人,直接向098跑去,忽略了电梯中的宋有善,我的脑中只有小南瘦弱的侧影和满室孤寂的黑。
“啪啪啪!”我狠狠拍打着098的房门,心里焦急难耐,“小南!小南你在吗?是我,是我啊……小南,你开开门……”
我依然可以看见那道红线,穿过门,连接着那小小身体里的花心。
“你,你有病是不是!”门开了,面前的男人对于我来说,只是有点脸熟,像小年,又像小南,“小南……他很早以前就不在了,我不知道你是如何得知的,请你,放过我的孩子吧……”
男人是小南的父亲,因为小南的独特,在世时就有人找上门,即使有善意也终究抵不过人心怀揣着的恶意,我读解到了他的苦。
“不是的,我……我见过小南,他就在里面,您让我进去吧。”我一点儿也不理智,说出这样见鬼的话,可是心刺痛着,我害怕着那种被暗黑侵袭的世界,“我没有疯,小南爸爸,您想再见到小南吗?一个符合这个社会的小南。”
“……你什么意思。”小南爸爸脸上的表情像是恐惧,但隐隐又带了些期望。
“小南他,一直都没有离开你们,他现在很危险,一不小就会魂飞魄散,然后永远消失,但是你们是他的家人,我想你们一定可以救他的……”将他拉离黑暗,可惜没等我说完,小南爸爸黑着脸关上了门,而那红线越来越细了,我可以感受到小南与现世的联系在变淡。
“主人……”我身后传来了委屈巴巴的声音,可我却耸着肩膀,无力去责骂任何一个人,忽然间,被红线虚绕着的玉漂浮了起来,它的颜色又变了,团团的红流动在玉中,那株被吃掉的靥花缓缓浮现在玉上,只是他的叶片被染红了,我正想伸手摸那红叶,门猛地被打开了。
“你说真的!小南在这里?”说话的是一位憔悴的妇人,她脸上是止不住的惊喜,“你进来,我就知道,小南他在这里,我一直都知道……我能闻到他的味道,有时候能感觉到他的触碰……他在哪儿!”
“小南他死了……”小南爸爸看着自己疯癫的妻子,发出近乎绝望的呼喊,“你看看我们啊……”他抱起一个满脸迷茫的小女孩,痛苦不已,“为什么你不看看我们……宝宝才是最需要你关爱的啊,你为什么总觉得小南还活着,明明是你亲眼看着他火化的……”
原来在他们眼里,这位母亲,是疯子,她甚至对自己的女儿不管不问,满心只有那已逝去的小南,我迟疑了,自己是不是无形之间,又给了这位母亲希望,死去的人就不该再踏足活人的生活,一直以来,都是这样的。
小南爸爸忽然一脸凶狠,想上来将我赶出去,却被后来的夜颜镜魔两人压制住,女孩则是在爸爸怀里,安静的盯着卧室看……
“你说,他是不是就在我旁边,哎呀,我今天都没有好好梳理自己呢……”她很紧张,完全无视那对伤心欲绝的父女,我突然,后悔不已。
“小南他一点都不想你。”我说谎了,“他最喜欢小年爷爷,现在他们在一起,过得很幸福……”
“是,是吗……哈哈,幸福啊,那,那很好,很好……”小南妈妈局促的笑了,眼里泛起了泪光,“哎呀,你看我真是的,小南最不喜欢妈妈哭了……”
“小南说,他从来都没有怪过你们,他很感谢你们,给了他一个完整的家,见到妹妹出生,他都高兴的哭了,终于有人可以替自己陪着你们,他说……他该走了。”
说完,我对着红线另一头的小南,难过的笑了,他就在卧室里,那里是与外界格格不入的暗沉和诡异,他是那孤寂中唯一的暖阳,笑得露出整齐洁白的牙齿,他在那黑暗中,只要踏出一步,就能回归光明,可是,他只是静静地看着低头抹抹眼泪又抬头笑眯眯的母亲,而后再次转向我,眼中全是期盼。
于是,我上前,轻轻抱住那位还在满房子找小南的母亲,“好了,你辛苦了……妈妈。”
她瞬间,溃不成声,滚烫的泪水一下子,就打湿了我的衣服,哭声以外,我听见了小南爸爸如释重负的叹气声。
“她终于哭出来了。”小南爸爸是这么说的。
过了很久很久,红线细到如蛛丝般脆弱,小南的脸上是与他外表所不符的成熟,还有温柔,小南妈妈也终于哭够了,她抽噎着摸上了我的头。
“妈妈生了你要的小妹妹,你为什么不来……让妈妈看你一眼呢……”她似乎是把我当成了小南,“妈妈给你讲完那个故事的结局好不好……王子最后打败了魔王,救出了公主,他们终于幸福得生活在了一起,直到永远……”
小南欣慰的笑了,小南爸爸也是,他有多久,没见过那笑脸了,镜魔早就泣不成声,夜颜虽然面无表情,但他却眼里蒙上了一层雾。
“我们都会幸福的。”我轻声道,小南妈妈只是需要一个借口,来摆脱小南的阴影,其实她自己是知道的,只不过难以接受而已。
小南爸爸抱着女儿走来,我识相的退到一旁,他们一家子拥在了一起,以前应该没有人像我这样吧,我真机智……只是小南该怎么办?我看向小南,他背后的眼睛们再亮也无法比得过这边的温馨所散发出的暖光,这让小南更显可怜。
“哥哥……”女孩突然出声,我有点吃惊,却又觉得本该如此,原来她能看见小南,她对着卧室伸着小手,一副求抱抱的样子。
小南有些犹豫,我不明白他为什么一直躲在黑暗中,直到他鼓足勇气,踩进阳光中,镜魔才靠在我耳边悄声说:“他属于夹缝,离开夹缝,会化为灰尘……”
永远为尘土,小南只有一刹那的痛楚,在投入妹妹的怀抱后,那痛苦融化了,像是知道这会是最后一别似的,他的父母亲从震惊于小南的出现,转变为了无言的拥抱,他们都在笑着。
红线断了,小南的身体最终还是散了,化为阳光中的尘埃,他们笑着笑着便哭了,女孩不知爸爸妈妈为什么哭,她开心的笑着说:“哥哥好漂亮,哥哥变成阳光了~”
“对,哥哥是太阳公公洒下的,他现在回到太阳公公那里了……”小南爸爸说完,叫住了想暗暗退场的我们,走到玄关处,看了眼正抱着女儿坐在沙发上的妻子,问我们道,“你们到底是谁?”
我与镜魔、夜颜两人对视一眼,我沉声道:“他是催眠大师靳先生,听我说了您家的事,对您妻子的遭遇表示很遗憾,同时也很想让您妻子走出来,于是便不请自来了……”
小南爸爸诧异的眼神,明显是刺痛了镜魔,他着急的想说什么,被我掐了一下腰,咬唇哀怨的看着我,我继续说道:“您别看他不修边幅的样子,其实他是获得过国际认证的……不管这个,您也看见那个小男孩了吧,那是因为我们靳先生给大家催眠了,我能请问下,您眼中的那个孩子,是您那患病的小南吗?”
看着小南爸爸默默点头,我松了口气,他看见是早衰的小南,所以才知道那是自己的孩子,不然,早衰儿童转变为正常孩子,我都认不出来,小南妈妈我不确认,但能骗一个是一个,“我们靳先生的厉害之处,就是能在人不知不觉中,施以催眠,还望您能原谅我们的无理,现在,我们该走了,就不打扰了,再会。”
说完不等人家爸爸说话,我拽着已经听愣了的两人,细心带上房门后,就赶紧跑,因为我怕那爸爸发觉我们是骗子而追上来。
“噗哈哈~芷奴,你说的什么话,还靳先生,哈哈哈……”当我们跑进电梯后,夜颜憋不住了,放声大笑。
“什么嘛,我觉得挺好的,靳先生,这个称呼我喜欢~”镜魔郁闷夜颜的嘲笑,接着又笑嘻嘻的靠上来,“主人真聪明,不然说了小南是鬼的事,估计他们会把你送进精神病院……”
我无奈的瞧了又缠在一块儿的镜夜两人,出了电梯,开始思考怎么避开小南父母,毕竟是邻居,走到一半我忽地察觉,玉变凉了,拿起露在外面的玉,靥花的气息完全感受不到了,只有那叶片似的的红,证明了他曾经存在过。
“对了,芷奴你是怎么知道靥花的用途的?”嘲讽过后,夜颜追上我,有些好奇。
“靥花告诉我的。”我并不想再多说什么,就这么一句打发了那两人。
虽然小南终究是消散了,但他还是抱到了他的家人,在家人的怀中离去,也是一种幸福吧……
口袋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动,我掏出来一看,自己忘了人脸花这茬。
“这丑东西还留着干嘛,给虹珥吃了算了。”说着镜魔就来抢我手中还在瑟瑟发抖的人脸花。
“猥琐!猥琐!”人脸花小声尖叫着逃离镜魔的手心,却在镜魔不怀好意的微笑下,被凭空出现的一只红色团子“啾呜”一声,吞下了肚,细看,原来是一只红色小胖鸟,跟球一样,坐在镜魔手掌心,灰黄的喙在梳理自己的羽毛,见我看它,它圆圆的眼睛中似乎闪过一道不屑,飞上镜魔的肩膀,屁股朝我,还回望了我一眼。
“虹珥?”那只蠢鸟?我的关注点居然不是人脸花被吃了这件事,“虹珥它可以出现在现世?”
惊讶之余,夜颜已经主动开了我家的门,推着我进去了,镜魔哼唧着跟在我们身后,“可以啊,我给他下了禁制,不然他那么大,会被抓起来切片的。”
“啾啾啾~”虹珥绕着屋子飞了一圈后,就落到茶杯中,晃动着小身子,就着茶杯中的凉水,洗了个澡。
“那水里面有我的口水。”我不经意道,其实我只是倒了没喝,虹珥呆了,羽毛炸了,瞪着我,跳出茶杯,抖了抖毛就冲向我,小爪子一抓一放,镜魔的手背就出现了红痕。
“不许胡闹,她是你主人的主人,是……是很重要的人就对了。”镜魔把我护在怀里,柔声呵斥,虹珥委屈的“啾”了几声,便陷在了沙发上的抱枕中,萎靡不振的样子,我看了都心疼。
“好啦,虹珥你想吃米饭吗,甜甜的……”鸟会吃米饭吧,我也不确定,走进厨房,想了想,还是拿出了一个苹果。
正当我专心削苹果的时,夜颜出现接过了我手上的刀,“给你削,连核都没了。”
眼前的夜颜,很甜美,酒窝若隐若现,少女的馨香直直飘入我心间,我几乎都忘了,夜颜占了人家陆荼的身体有多久了。
“夜颜,回来吧。”回到玉中来,回到我身边。
他顿了顿,又继续削着苹果,“芷奴,我回不了了……”
“为什么?”
“玉排斥我。”
“怎么会排斥呢,它是你的本体啊。”
“我很快……就要被玉中的东西给吃光了,我要死了,芷奴。”
“那……”
“芷奴你看,像不像虹珥!”夜颜把苹果削成了那只蠢鸟的样子,打断了我的话。
“嗯,像,简直一模一样。”我看着夜颜欢快跑向镜魔的背影,心里透不过气来,我是知道的,血雾必定会对玉和他产生影响,只是我不知道,夜颜他,会死。
呐呐,夜颜,我该怎么做,才能拯救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