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间起来,阳光便将秋日的暖意送进房内。陆川从一团被里懒懒的直起身来,想伸懒腰,发觉浑身酸痛乏力,头和喉头更是难受,打了个喷嚏,身上的伤口隐隐作痛。
缩回被子里,昨夜种种,回到脑中,小脸一红。
此前因答应了国师暂且留在他身边服侍,而又赶上雪山之行结束,身上的伤一路未得到很好的调理,国师便先让她调理几日再当值去。
闲来无事,好眠过后,临近傍晚,陆川便寻了一位国师府门童,开始着手了解一些平日里应做的事。
那男孩领了她到占星阁,也便是国师日常办公的地方,告诉她府内原是没有多余的职责阙处的,国师只说让她随侍,并未有过具体吩咐。且时常打扫整理这占星台即可,浇浇花,扫扫尘,落雨之时将阁上露台的占星之物罩住即可。
国师办公之物,切忌乱动。无事便守在这里即可,国师在时,要随立左右,随时候着国师传唤,添茶研磨自是不可少。占星阁内藏书颇多,大家都是可以随意翻阅的,若国师不在时,无聊也可找些书籍阅读。
那男童将她安置在占星阁处便告辞了。
原来是个闲散职啊,陆川便握着一盏提灯,阁中只有她一人。这栋小楼很是雅致,楼外画竹修篁,楼内绿植四倚。虽说是处小楼,实则只有一层办公,顶层占星,楼中央有太极形状的三层楼高的书架,楼梯盘着书架直通顶层。
书架上雕有有趣儿的典故画面,许是随了主人的喜好,四处缠绕着银丝红线挂铃,显得神秘而又精致。
是他亲手布置的吧。
当日被颜清救下扑倒在他怀中时,心中旖旎,后来陆川一路上便总是情不自禁地多加注意他。他似乎很喜欢做有趣的事,接触感兴趣的人,活得肆意顺心,这点很是令她喜欢。
生于月门之中,那里的人越长大越冰冷、越麻木,人人都是不断练功、不断杀人、不断算计,都是杀手养育杀手。唯有自己的母亲双手只捧鲜花,不染鲜血,为陆川的心中留了一片纯净的花田,让她始终心向美好,渴望轻松,渴望自由,渴望有趣。
他似乎是那样一个人,浮生忙碌纷杂之中自能偷得闲逸。不会碌碌于繁琐,除去现实所迫的无奈,他唯做所愿之事,近所喜之人。
她摸了摸一只银色的小铃铛。
叮铃,叮铃,像他走动时的声音。
陆川顺着楼梯来到顶层,地面上有偌大一个星盘雕在中央,各类占星器具陈设在楼梯旁的架子上。四周围栏上铺设着各类星座的牛皮挂图,都很精致,很美丽。他似乎很喜欢一些精致漂亮的玩意。
似乎,图案并非画上去的,而是绣上去的。
陆川提灯凑近那画,星图在烛光的照映下,闪耀着银色的光彩,拿手摸了摸,方才知道是银线绣上的。陆川忽然想到,曾经自己候着那位杀令上的“木偶”出现时,闲极无聊,扯来那人房里的一张纸撕成条,团吧团吧不知如何团成了星星模样。
反正闲来无事,不如再试试,若是能团成,多团几个挂在这雕栏之上,岂不是与这里相得益彰?
想到此处,陆川遂去小厨房讨了壶酒和几碟小菜,拿了兰哲案上的纸裁了条,便开始做小星星。
几番尝试后,纸的质地使她有些难以上手,不过最终还是成功了。陆川便饮着小酒,啄几口小菜,兴致勃勃地做了一大堆小星星,并寻了丝线将星星串起来。
兰哲晚上回到府中,见夜色正好,便径直奔了占星台想要吹吹风。
来到屋内发现书案旁的软席小几上,一簇灯苗正跳的欢腾,灯光下酒壶菜碟泛着瓷光。自己上好的本应用来册书皮的纸,被裁成了一条条的惨状摊在地上,还零星散落着几颗倒是颇为有趣的纸星星。
兰哲满心疑惑,顺着那几颗小巧的的星星登上了顶楼。
四处雕栏上挂起了许多串星星,颇为应景。
一眼望去,兰哲发现了残害自己宣纸的“罪魁祸首”正倚在阑干旁瞌睡得正香。
几步来到陆川身旁,将她从阑干旁揽入自己怀中,发觉她身上已经染了秋夜的凉气。
陆川因这动静缓缓转醒,发觉自己正靠在兰哲怀中,脑中因着酒劲儿,懵懵然瞧着他盛着星辰闪耀的眼睛,懵懵然地说了一句话:“星星,你瞧着喜欢吗?”
兰哲皱了皱眉,心中无可奈何,轻声斥责:“你可知你用的纸,乃是富贵人家也难得的上好宣纸?”
陆川眼中朦胧,嘟嘴又问道:“你且说你瞧着喜欢吗?”
兰哲瞧着她这番醉酒的模样,想起自己本是留她在府内修养,却不想她反倒喝了酒,心中泛起一丝火气,又斥道:“你伤未痊愈,为何又喝了酒,还在台上吹晚风?“
陆川感觉到他话里似乎有火,索性附身靠在他颈间,撒娇道:“你别气,你且说你喜不喜欢我做的纸星星?“
陆川的暖融融的鼻息在微凉的秋夜里,融在兰哲颈间有些痒。
兰哲喉头吞了吞,瞧她是醉得真切,便直了身,将她抱起。
回头瞧了那挂满阑干的星星,兰哲怔愣了一下,下了楼。
夜间晚风习习,星星洒在月亮四周。
“我喜欢。”
“嗯?”
“我说,你做的星星,我喜欢。”
“嗯。好。我也喜欢。”
果不其然,喝酒,吹风,带伤,陆川便发了烧。
陆川在床上出神,思绪浑噩便又睡了过去。
做了个噩梦,冷汗津津间醒来,浑身无力,难受的很,脑袋沉得仿佛里面装了个石头。她觉着自己必须要再找个郎中瞧瞧,浑浑噩噩整理思绪后,小心翼翼解开伤口的包扎,确是周围红肿有了发炎的症状。
陆川换上衣服,发觉已是傍晚,原来自己已经睡了将近一天。她略略吃了点东西,便硬撑着身子去往了兰哲的院子。
彼时兰哲正取了这段日子积起来的礼部文书,在夕阳璀璨下,躺在把摇椅中,闲适地在院中烹茶阅文。
院中有颗老银杏,是好几代前的老国师种下的,枝杈茂密,最粗壮的两颗分向着南北两侧分开,秋日里从东方看,似是老银杏捧着两手金灿灿的日光,献给西侧宫城中太极殿上的明珠。
此时,银杏树上捧着西方的夕阳与太极殿顶明珠。
银杏树下,便是那位被世人称为“银朱淌月色”的人儿。
秋日银杏,洒下一地金黄,铺满他的四周。
陆川在院口驻足,远远瞧着他。
银色外衫与檀色内衫与的下摆堆叠在摇椅边,随着椅子略略摆动。他一手扶着展开的文卷,一手摇着烹茶的竹扇,时而双眉微蹙,时而唇微微嘬起。
银杏叶有几个落在了他的茶案上。
陆川缓缓走进过来行了礼便一直立在兰哲面前没了动作,欲言又止。兰哲心思通透,自然知道她可能是由于昨夜失态而略微尴尬,故而抬头问了一句:“昨夜那番折腾,今日可有不适?”
陆川舔了舔干涩的嘴唇,道:“昨夜是陆川失态了,今早,嗯,怕是又要劳烦国师大人了。我似乎发热了,且伤口有炎症之态。”
兰哲皱了眉,瞧着脸色苍白的陆川,将文书放在茶案上,缓缓起身走到她身前,抬起手来。陆川一惊,眯了眼,忽然感觉到额头一抹凉,睁开眼,方见到兰哲的手放在了自己的额前。
忽然想起昨夜自己附在他颈间的温软触感,陆川感觉自己脸微微发烫。
“果然烧了,你且回房歇着吧,我一会让人唤了郎中去给你探病。”
陆川正要道谢,府内管家从身后趋到二人面前。
管家将手中的一只铃铛呈给兰哲,恭敬道:“大人,门外有一位名为颜清的姑娘,携名医锦茵前来拜访您。”
“哦?来得真巧。不过她怎得请来了锦茵?快先请到会客厅吧。”兰哲收了铃铛,听到锦茵随行,十分讶异,瞧着颔首转身离开的管家,蹙起好看的眉。
陆川悄悄看着兰哲的俊朗侧颜,他蹙起了眉,同昨夜斥责她时一般。
一般好看。
陆川小小出神,兰哲看低头看下她。
“她带着郎中过来,大约也是你的缘故。你且回去收拾,我过会儿便带她去看你。”
陆川
“是。”陆川听闻颜清到来,若有所思,转了转左腕上的雕花镶玉银镯,抬头看了看奔着会客厅去的兰哲,离开了这个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