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王府的马车将颜清放在来福客栈后,颜清便打赏了马夫一些银钱,道了谢便径直进了客栈。
不知怎的,一路过来嗓子眼似上了火,干的难受,颜清噔噔噔地迈向屋门,推了门就奔了茶桌去倒水喝。她刚咕咚一口水闷下肚,身后便传来一声:“大上午的,你去干什么了?”
颜清把杯子往桌上一搁,埋下头去,长呼出一口气。从昨晚到现在,先是行风大半夜来访,后是齐王背后出现,现又是池鉴突然出声,这是挨个要吓她一遍才完事是吗?
她转过身去,池鉴正在她床上半撑着胳膊懒洋洋地瞧着她。
“你不是今日要随着锦茵去谷里吗?怎么回来了?”
“她今日傍晚再走,今早忽然接了号病人,现去那人府上出诊了。
颜清点点头,从袖里拿出那封名帖,递给池鉴,道:“那正好,反正今日下午你闲着也是闲着,把这事办了吧。”
池鉴皱了皱眉头,拆开那个信封,里面便是名帖,还有一封简书,他问:“这,不会是你先前提到的,什么清和公主招侍卫的事儿吧?”
颜清捏了笑,点点头。
池鉴把东西拿过来,叹了口气。
颜清挑挑眉,不明所以。
池鉴哼了一声,把门重重关上,出了门,绕到敞着的窗口那儿,颜清跑去窗边,笑着看着池鉴的身影消失在梯口,喊了句:“加油!池乖!”然后,她双手撑着窗沿,耸了肩膀,仰起头,白嫩的脖颈露出好看的弧线,冲着天空长长吐出一口气。
白昼阳光,灿烂无比。
池鉴来到了清和公主府,将颜清交给他的东西递给门口的侍卫,侍卫打量了他一眼,便进了府内,片刻功夫,那个侍卫便同一个暗卫模样的人走了出来。
那个暗卫见到他之后也是不发一言,用眼神打量了池鉴一下,便带着池鉴向府内走去。池鉴同时也打量着那个暗卫,然后收敛了自身的气息,尽量让自己的功法境界看起来与这个差事匹配起来十分可笑。
公主府上下都太安静了。不只是听不到什么声响,而是整个府上的气氛,安静得压抑。庭下一尘不染,有一两仆人在安静地侍弄花草,面无表情。
二人刚下了台阶,门口便传来几声“参见公主”打破了府内的安静。那引路的暗卫止住步子,退到一旁远远单膝跪地向着门口行礼。池鉴也退到一侧,但并未跪地,只是站着行礼。
一个衣着月白绣绒花烟云宫装的女子进了府,手搭在身侧女官手上,身后许多宫人簇着她,想来便是清和公主语宁。她进了门便不经意地看向了池鉴站的地方,池鉴立即垂下眼眸。
对于池鉴来说,清和公主,是一个活在他人口中的女人。
天下女人,各有各的故事,各有各的喜悲。这些悲喜故事,常常是人们茶余饭后评头论足的对象,悠悠众口中传着对她们或赞扬或嘲讽。
清和公主原是世人眼中最淑慎美丽的女子,却在近年来里变成全京都为招摇浪荡之人。她真情错付情郎被辜负广收面首,在府中风流成性,淫乐无度,悲愤之下,后来捉到丈夫在外与人苟合,亲手杀夫。但她是皇帝最小的胞妹,皇帝可怜她,便一直在弹劾她的大臣边护着她,只罚她禁足一年,抄写经书反省。
池鉴敛眉低目,余光中的清和公主仪态端庄,举止中凝得一番大气,毫无轻佻模样。
她走到了他身前,虽比他矮了一头,但气势凌人,侧头看着池鉴,下巴微微抬起,眼前男孩垂着的眼眸清澈有神。
“你便是七皇兄提过的引荐来的那个人?”清和公主的红唇微微动了动,脸上没有什么表情。池鉴放下行礼的手,回了句是,然后便抬起头直视着清和公主。
她有着一双顾盼生辉,撩人心怀的眼眸,但池鉴一眼就可以看到,那双眼眼底的厌世情绪。她看自己的目光,与看一个新奇物什并无区别。
池鉴不喜这样的眼神,便再次敛了眼神向下看去。而清和公主的眼神仍直直地看着池鉴,她再次毫无神色地轻轻动了唇,问:“为何不跪?”
池鉴闻言,抬起眼看了清和公主一眼,然后学着身旁暗卫的姿势单膝跪地行礼。
清和公主看着池鉴,忽然破颜一笑,她稍稍转身挪动几步,在仅与池鉴有一步之遥的地方正对他站住,腰间禁步腰佩叮地碰了一下,流苏轻垂。
她不弯腰,伸出左手,未施蔻丹,食指轻轻触及池鉴的下巴。
池鉴的唇如红豆羊羹般可人,清和公主的食指滑向他的唇角。
不料,划过的瞬间池鉴立刻别开脸。
下一瞬,她用三只手指用力扣住了池鉴的脸,带着狠劲儿,将池鉴脸抬起来面向自己。
清和公主眼神中终于流露出一丝玩味,一侧唇角几乎不可见地微微勾起。
池鉴本就对皇室中人无甚好感,他本就只是过来走个过场,今后又见不到她,也没什么可忍的,便直接单手扣住清和公主的手,眼神带着几分狠厉,站起身来,用右手将清和公主的左手包裹住,然后微微用力,便将清和公主的手从自己下巴上拿了下来。
清和公主的眼神颤了颤,与此前的任何眼神都不再相同。二人便这么用眼神对峙着,一言不发,怪异得很。
清和公主身后的两位女官见状立刻跪下,随即其他侍者也纷纷跪下,池鉴扫了一下那些跪下的侍者,将她的左手放在她身侧,然后面无表情地开口道:“草民多谢齐王殿下抬举引荐。公主您玉体尊贵,我武艺不精,无法在您身侧护您周全。”还未等清和公主开口,池鉴便道了一句:“就此告辞。”然后便阔步向门外走去。
清和公主怔愣了一下,随着池鉴转过头去,如瀑秀发随之舞起一丝风,她蹙眉轻呵了一声“站住。”
池鉴并未停下,径直走出公主府。
清和公主张口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胸口一起一伏间,叠在腰封前的手已用了几分力。她身侧的女官见状,轻声开口询问:“公主,您看中那位公子了吗?需不需要我……”
清和公主神色再次恢复了平静,侧头用眼神直接打断了女官的话,然后又看向一直跪在地上的暗卫道:“不必汇报七皇兄,你暗中将那男子的去处找出来,我对他,很感兴趣。”
那个暗卫颔首称是,退回了暗处。
她摊开左手,酥手红润,她低头打量了几下这只手,眼中思绪流转,随后又两手相合,向府内走。
去公主府内再次安静下来,静得只能听到众人的脚步声。不久后,公主府院子内男人的嬉笑声便此起彼伏起来。
池鉴运起轻功,未去医堂等锦茵,直奔城外迷谷崖而去。
不久后,京都街巷中依旧喧嚣,少了池鉴的脚步声,却迎来了颜清的脚步声。